程思婕安静了,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她摇摇头,没说什么。
「那,请保重了。」厉特助也没有多问,闲聊两句之后,就请程思婕上楼了。他的礼貌无懈可击,站在车门边,目送她安全进去之后,才上车离开。
第五章
居然是男人送她回来!
郎敬予站的位置其实并不隐密,但程思婕没有注意到他。他就独自站在一边,把两人的所有互动尽收眼底。
这场景虽然该死地没新意,却又万万出乎他意料之外。老套到极点的戏码,居然会在他身上、眼前演出。
也是要到这一刻,郎敬予才猛然发现,苦苦压抑多时的情绪和占有欲已经如此深重。看着程思婕跟别的男人靠近、在夜色中谈心的模样,他怒得几乎要忘了一切。
照说郎敬予应该冲上前去,跟陌生雄性动物斗个你死我活,然后把自己的女人抓起来狂吻,狠狠「惩罚」一番的,好让她知道,谁才是……
才是什么?他是她的谁?
从头到尾,都是她主动接近、她委屈讨好,他给过她什么?未来?又能给她什么?以他的状况,根本无力去照顾另一个娇滴滴的女性。而女人都需要照顾、都要人疼爱。他做不到的,若有别人能做到,他不该从中阻止才对啊。
何况,虽然只远远的没看清楚正面,但那位男士不论身材、打扮都和程思婕相配到极点。以旁观者眼光看起来,果真是一对璧人。
当郎敬予还处在个人的冰火五重天、又冷又热的煎熬中,程思婕已经翩然消失。她的男伴在门口驻足了片刻,随即上车离去。
因为郎敬予一直盯着那人,快把人瞪穿了,所以,不是太困难地便发现,那件帅气的衬衫,非常眼熟。
和之前吵架导火线、程思婕帮他买的衬衫,似乎……一模一样。
因为他不收,所以就转送了吗?郎敬予知道这样的猜测很无聊,但,就是忍不住。嫉妒的意念就像一条蛇,开始盘绕在心头,噬咬着已经疼痛的心,毒液渗入血管,开始在全身奔流。
转身,他也大踏步离去,坚决得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走回捷运站时,手上的票已经快被他捏烂。
天知道要他搭上这趟车过来找她,是经过了多么辛苦的天人交战;来的时候,在车厢内,他一面把玩着车票,一面想象着她一趟又一趟辛勤换车去找他──
想象着,当她独自坐在车内,爱笑的脸蛋上是怎样的表情?期待、甜蜜、还是带点疲惫?光是这样,一股难言的温柔就涌上来,让郎敬予一向坚硬的心都软了。
阴错,阳差。没想到来了之后,会遇到这么尴尬的场景。
重新坐上车,心情已经两样。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像是气球被刺了一个洞,空气全都漏光光,只剩下令人不忍卒睹的残骸。
在郎敬予坐车远去之际,程思婕正爬上楼,回到自己住处。强撑了一整天,上班加上跟好友的晚餐,耗尽她全部体力,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一倒上床就睡了,连棉被都没盖。
到了半夜冷醒,发着抖缩进被子里。隔天起床,头重脚轻,她病了。
单身女子最怕生病,平时再光鲜亮丽、精神奕奕,一病起来,完全兵败如山倒。本来还硬撑着去上班,去了没多久,就被上司学姐皱着眉赶回家。
「回去休息,脸色太可怕了。算我拜托妳,请一个下午的病假吧。」
「可是,下午还有会议……」她微弱地抗议着。
「我自己可以去。部门不会因为一天没有妳而倒掉的。」学姐打断她。
是啊,没有她也没关系。她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
就像郎敬予。郎心似铁啊!这阵子她照他的命令,不敢过去找他,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之前都是她一趟趟的、厚着脸皮过去。是打扰到他了吧?现在,他是不是乐得轻松,不用再招呼她这个不速之客?
回家途中,坐在正午的计程车上,冬日阳光暖洋洋的照耀,城市的节奏依然明快俐落,大家都很有目标地前进着,只有她茫然失措,觉得眼前一切都好荒谬、好讽刺、好不真实。
「小姐,身体不舒服?」计程车司机是个爽朗的中年大婶,此刻热心询问:「感冒对不对?这一波流感很多人中奖,要小心身体啊,要不要载妳去医院?」
「谢谢。我还好。」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程思婕莫名地感动,硬挤出一抹单薄的微笑。
「还是跟男朋友吵架,心情不好?」大婶自顾自地high着,爽快的大嗓门充斥整个车厢内。「妳别惊讶,我呢,开计程车十年了,懂点看相,妳这一看就是眉目不开、心情郁闷的样子。感情的事情不用太勉强,妳长这么漂亮,又是福气相,一定会遇到好男人疼妳的啦,要有信心。」
「啊,我……」
说也奇怪,这么空泛、不着边际的安慰词,居然让程思婕眼眶一热。然后,非常丢脸地当场掉下眼泪。
她也好希望是真的,希望有好男人来疼她。
如果她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努力,还是没用?
怎么真的变成爱哭鬼了……
「不要哭嘛!事情没那么严重。这个不爱妳,就换下一个啦。」大婶趁着停红灯时,抽了几张面纸给程思婕。
她放纵自己的眼泪,就这一下下,哭完,她一定就会继续坚强的。
「男人都比较笨,当女人的,就多忍耐一点了。」下车前,司机给了她最后的忠告与推荐。「对了,这张算命老师的名片给妳,这人听说满准的,有空可以去找一下,当作参考也好,说不定可以解决妳的感情问题。」
下车之后,程思婕握着名片,呆呆地站在公寓楼下。
留学美国的高级知识分子,自认一向走在时代尖端的她,居然兴起了去算个命的念头。是不是无力改变现况的时候,都会想要寻求比较超现实的帮助?
但此刻实在没有体力。她拖着虚弱的脚步上楼,随便吃了药,倒头就睡。单身女子的治病良方,就是睡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醒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不舒服的感觉好多了,浑身轻松不少,只是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她终于深刻体认到「饥火中烧」的意义。
吃点东西吧,不过,这么晚了,要吃什么?
一面想着,程思婕一面换上干净的运动服,随手把汗湿的衣物都丢在床上。最近没时间、也没心情整理家务或洗衣服,房间真的很乱,加上都没有去采买,也根本没有食物。
最好是热的、有饱足感的、新鲜好吃的,美味爽口的……总之,是她煮不出来的东西。
去吃芋头排骨吧。
突如其来的念头化成了冲动,以及肚子里响得更震耳的咕噜声。事不宜迟,兵贵神速,套上袜子球鞋,抓了外套,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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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还是一样热闹。灯火通明,夜里出来觅食的人还真不少。
程思婕才静静走到自己以前常坐的位子旁,三两闲聊吃面的熟客都被狠狠吓了一大跳。
有人当场傻住,一口芋头咬了一半、筷子停在半空中;有人瞪大眼像见鬼一样瞪着她;有人则是立刻往她身后搜寻,看郎敬予是不是会紧跟在后。
结果,没有。小姐是一个人来的。脸色相当苍白,似有病容。面对雷射般往她身上招呼的眼光,她只是微微一笑。
「小姐,请问……要吃什么?」郎敬予的妹夫宗德是个安静内向的年轻人,他擦着手,过来小小声的问。
「芋头排骨,小份的。」「小菜要海带卤蛋豆干丝,不要花生。」程思婕根本不用开口,旁边立刻有好几个声音抢着帮忙回答。
程思婕被吓了一跳,转头望望他们,几个大老粗立刻装出「刚刚我们都没出声」的无辜样,不是低头唏哩呼噜猛吃,就是突然忙着数零钱、找钥匙、讲手机。
她笑了。这些可爱的陌生人啊……
「咦!咦!这位不是程小姐吗?」隔壁牛仔裤店已经要打烊,胖老板拎着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地走过。一看到程思婕,小如豆的眼睛立刻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
「纪老板,好久不见了。」
「妳一个人啊?」胖胖的纪老板也忙着看她身后,巡视一圈之后,没发现郎敬予的身影。「阿郎呢?没跟妳一起?」
听到这称呼,程思婕脸上掠过一抹黯淡的表情,但随即,她努力露出微笑。「没,我是自己想吃东西。好久没来了,真的会想念呢。」
「可是……」胖老板拉过椅子坐,凑近,压低声音问:「跟阿郎吵架了?」
程思婕眨着眼,病中虚弱,反应迟钝,一时无法消化、回答这么直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