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弄鹰错愕地看着此刻正静静躺在她左手掌上的绿石,终于将眸光移到祁尧天脸上。“殿下,你——”她迟疑着。
“你不是一直想要回绿石?我现在把它还给你。”他悠然一笑。
绿石玄奇如常,一抹温暖的热度正由它缓缓泛漾出来;才一会儿,她的手心已经在发热,而这股温暖也慢慢浸透向她的整个臂膀。若她将绿石贴在心口,肯定不用怕寒风袭身了!
“你……现在就要将它还给我?难道你不怕我现在就离开?”她深怀某种期待地试探。
“你不会…”他直视进她美丽无双的眼,悟然微笑:“就算现在让你拿回了绿石,你也会等这次行动结束才离开,不是吗?”
他简直将她看透了!
一眨眼,曲弄鹰突忆起之前的疑惑:“你说绿石昨晚才在你手中,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是铁奔雷。他的神色冷肃、语气森严:“攻击殿下的那一批人中,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藏着它,你的绿石就是无意间从他身上搜出的。”
“绿石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刺客的身上?”曲弄鹰更不解了。
“那名刺客……你不陌生……”祁尧天话中微有叹息。
她环视三人严肃的面庞,一股冷冽寒气莫名由脚底直窜上,某种不可能的臆测在脑中闪过——镇平王府、不是陌生人……绿石……
“不可能!”曲弄鹰猛地惊喊出声,连她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几乎凝屏着气息,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你们说的不可能是他……”
“事实上,你要的绿石一直就在他身上。”祁尧天伸手握住她的肩,藉以缓和她的情绪。“早在你闯进宫,要我帮你找可能被献进宫的绿石时,我就怀疑东西其实还在他手中。要知道镇平王有没有献绿石进宫很容易,登记进献录的资料近期没有他的名;而事实上,早有谋反心的镇平王当时也已月余不曾进宫,更别提他有心思进献什么异宝讨我父王欢喜了!我派奔雷负责追查你师兄的状况,我们不曾怀疑绿石曾离开过他的事。昨天,御风审问出袭击我们的七名杀手,包括一名被特意放走的杀手全来自镇平王府;而昨夜,奔雷认出了你师兄朱元季竟也在其中,绿石确实一直在他身上。”
曲弄鹰怔愣了良久……
绿石在师兄身上并不是十分令她意外的结果,她惊骇又不可置信的是——他竟是要行刺太子殿下的杀手之一?!天!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不!铁大哥一定是认错人了!那个人绝对不是师兄……师兄就算再怎么贪求,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惊觉是紧握的绿石扎的——她心惊了!
“带我去看看他!殿下,我要去看看他!”她再顾不得礼数地扯住祁尧天的衣服,急切地直想去证实他们的错误。
☆ ☆ ☆
一会儿后,曲弄鹰置身另一间客房里。
祁尧天他们早包下客栈整个隐密后园,而七名刺客则分别囚在两间客房里,由侍卫严密看管着。现在一名杀手被单独带到这间房——曲弄鹰瞪眼看着正被人拖进来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蓬头垢面、全身多处刀剑伤痕令人怵目惊心,看得出他已经饱受折磨和惊吓。
“师兄!”曲弄鹰几乎不敢相信这男人就是她的师兄朱元季!可她并没有看错,她低呼,奔上前抓住他。
生怕他会突然大发凶性,押在朱元季两边的手下赶紧抓牢他;而铁奔雷、耿御风也自然地跟上她,以防万一。
原本一脸悸怕、两眼无神的朱元季一听到似曾相识的叫唤,不禁眨了眨眼,然后回复些许意识,定神看向面前对着他咬牙切齿的貌美女子。
“小……小师妹?”他低喃。一定是他眼花了,曲弄鹰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曲弄鹰恨不得狠狠摇醒他。看着他一身的狼狈,一层悲哀和荒谬的情绪沉重地压上她。“师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闯了什么滔天大祸?”她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话。
焦距再度集中在她脸上,朱元季的眼睛渐渐亮了。他张大眼,终于确定站在他面前的人真是曲弄鹰。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把视线慢慢转向她四周的人,而当他看清在她身后那名英挺的男人是谁时,不由自主地喘起了大气。
即使成天幻想着钱财能从天而降,本性还算不恶的朱元季却从未想过要杀人,更没想过要以杀人来换取财富;可没想到,镇平王爷似乎摸透了朱元季的弱点,在赏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使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后,朱元季终于答应替他杀人。于是他在王爷的安排下来到这里。镇平王爷似乎是利用他身手实在普通不致令某些人起疑,或者是无意中看到他吹管箭、射飞鸟的高技,所以他被赋予以吹射毒针的方式下手……
朱元季的任务只是被告知目标,然后下手,是以他根本不知道他要杀的人是谁。而为了得到王爷允诺事成之后,让他继续拥有荣华富贵,即使他先前所有的那一点良心也被泯灭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行刺的对象竟然就是当今太子殿下!失手被抓后他才知道这个事实,而他发现真相却为时已晚……谋杀太子殿下,天!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曲弄鹰蓦地放开朱元季,转向握有生死大权的祁尧天。
“殿下,依律……你们都怎么处置……刺客?”她的声音有点颤摇。
就算他再怎么不该,他总还是她的师兄,她无法坐视不理,更不能见死不救……该死!她突然痛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强硬将他带回忘忧山,否则今天也不会出这种事!
祁尧天一挥手,两名手下便将一脸惊惶失措的朱元季带出去,曲弄鹰想追上去,却被耿御风拦阻。
“鹰,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行刺殿下的下场只有一途……”连一向豪气爽快、乐天达观的耿御风遇上这种事,也不能不冷硬下心来。
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曲弄鹰早已心乱如麻,耿御风的话令她更加焦慌。
“不!他不能死!他是我师兄!”她屏着呼吸,眼睛望向祁尧天。“殿下,我不相信师兄会做出这种里,我想……他一定是迫于无奈……一定是镇平王胁迫他!殿下,我请求你网开一面……”
凝视着她焦灼、透着不安的苍白面容,祁尧天深不可测的黑瞳迅速掩过一丝怜惜的光芒;可一瞬间,又复归平静。
“你的意思是——连同其余六人我都得放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似的,可一种犀利的威严却从他的眉眼神情中散发出来。
明白自己的要求是过分了点,可她不能不为他的生存做努力。“我……我知道我的请求太过无理,我只希望殿下能再调查清楚,给他一个机会证明,也许我说的是事实……”她紧张地看着他。
“所有人在昨天已经供出一切,其中也包括朱元季。”耿御风将他的供词简述一遍,而他的话也间接粉碎了曲弄鹰的臆测和能救他的一线生机。
她呆住了!
该死!师兄竟然这么做!而更该死的,则是镇平王郭永!师兄再怎么不成材,为了成为有钱有势的人而逃家,可谁也不能说他怀抱梦想有错。他只是错在不该心存一夜致富的妄想,以至于被有心人利用,走上歧途;他只是错在不该选错了主人、用错了方法……
曲弄鹰不怪他欺骗了她绿石的事,只怪他欺骗了自己去做这种违背良知的事。为了钱财去谋害人,即使他要杀的人不是太子殿下,可这还不是一样是天理难容的行为?
天!她该怎么办?于情于理她都无法见死不救,可她心里却也十分明白──想救他,根本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 ☆ ☆
盘坐在树下,长剑置于腿上,曲弄鹰看着前方祁尧天傲立挺拔的背影,心头不由泛起某种苦涩…
这五日来,尧殿下已死的消息早传遍天下,他们现在正积极地赶回宫;而数名侍卫则押着包括她师兄在内的七名刺客早一步走——怕她再做傻事吗?
曲弄鹰苦笑。
她并非无理性之人,只是碰上这种情理交战的事,她就是无法舍去“情”的包袱;所以这几日下来,她一切的方法都用上了,偏就是改变不了他们的心意;甚至她计划不顾一切地偷偷放走师兄,却总被祁尧天识破。她明白她的举动令所有人为难了,可是……
猛回神,曲弄鹰发现祁尧天已蹲身在她面前,让人心跳加速的英俊脸庞有着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
“你在想什么?”他深黑的眸,又锐利、又温和地与她对视相缠。
偏头看了四周一眼,只见不知何时,包括铁奔雷、耿御风在内的十数名侍卫,有人牵着马儿入溪刷洗、有人难得轻松地在水里抓鱼,曲弄鹰却发现,他们好似都很有默契地,每个人都离她和祁尧天一段只足够适时防卫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