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姥姥不仅要报当年武林正派杀她儿子之仇,她更要完成她儿子未完成的霸业;所以她一手儲蓄金龙门的实力,一手培养金龙门的接掌人。
金龙门复出的时机正在成熟。
二十年。为了儲备力量、为了复出江湖,他们完全封闭与外界的联系,等待了二十年。
二十年来,隐身在江湖上的门人和她亲手培植出来的新秀,就是金龙门复出的棋子。
她不容任何人破坏。
就连她的孙儿----未来金龙门的接掌人也不行。
原本她要调教出来的,是能喜怒不形于色,深谋远虑的接掌人,而偏偏程日光太易喜易怒、个性偏浮;更致命的是,他的喜怒全牵系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程夜色。当年他怜心大发自强盜手中救回来的孤女。
程夜色。也是她最得意的孙子之一。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程夜色竟会让他如此痴迷。
刚开始她不以为意。而等到她惊觉日光对夜色孤注一擲的感情后,再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可是她还是必须阻止。就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她还是必须阻止。
「光儿,你在做什么?」
尤姥姥一顿龙头柺杖,犀利地看着程日光。
被姥姥的目光一盯住,程日光就忍不住心慌。
他怕姥姥。
他从小就怕姥姥。
因为她的威严。因为她的严厉。
「姥姥。我....」瞄了瞄她身后的程夜色,他把心一橫,決定要说出口。
尤姥姥的眼光一锐。
「夜色,你替我下去吩咐厨子,弄两样点心上来。」她突然回头对程夜色说。
她在支开程夜色。
任何人都看得出她在支开程夜色。
程日光留恋地看着程夜色。
程夜色下去了。
她甚至看也没看程日光一眼。
尤姥姥直接走到亭子坐下。程日光也只得快步跟上。
「光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答案:不行!」
她开门见山地不但说出他想说的话,也回答了他。
「姥姥,您甚至还没让我开口就拒绝了我....」
程日光明明知道他几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睛,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试。
尤姥姥那满是皱纹,却只能让人心生尊敬的脸上浮起了洞烛先机的智慧。
「如果你要说的不是夜色,也好。不过光儿,我现在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算我死了,夜色和你的关系也永远不会改变,以后在我面前不准再提起这事。」她用的是決断而让人反駁不了的语气。「别再让儿女私情影响了你的心。我要你从现在起,只专心想着我们要做的事;而你,是我们所有人希望的寄托。清楚了吗?」
就是这种责任!就是这种压力!
程日光根本对报仇、对复兴的事没兴趣。
程日光既痛恨自己的身分,却又无力改变。他想逃避,却又逃避不了。
从小到大,他就一直被训诫着必须合乎身分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他已经烦了。
烦透了。
他只想挣脱这些,他只想去看看外面的新奇世界。
他只想与夜色相伴,一起去看看外面的新奇世界。
可是现在,他却不能想。
他只能想报仇的事,只能想复兴的事。
他痛恨这一切。
只因为他是程霸天的儿子。
只因为他是程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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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簪。一枝银簪。一枝普通的银簪。
一枝普通的银簪在程夜色手中。
银簪。就只是一枝普通的银簪,可是程夜色看着它的眼光却绝不普通。
程夜色看着它的眼光,就好像它是这世上唯一值得看的东西。
她丟不掉宫无敌给的这枝银簪。
只要看到这枝银暂,她的心就会奇异地一暖。
是因为宫无敌。
宫无敌的无赖。宫无敌的鬼灵精怪。宫无敌的笑....只要看到银簪。她就完全克制不住地想起宫无敌。
即使他是宫家人;即使宫家是金龙门的对头,她还是无法不想他。
她甚至完全隐去他的存在。她甚至在姥姥面前完全隐去他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隐去宫无敌的人、宫无敌的事。她不去想为什么。
她只知道,她就是没提。
「嗡....嗡....」
一阵轻微的声音在响。
程夜色抬眼。
蜜蜂。只是一只蜜蜂。
只是一只寻常的蜜蜂闯进屋子来。
程夜色的视线又转回手中的簪子。
因为那只蜜蜂。
因为那只蜜蜂在她屋里转了转,最后竟飞来停在簪子上。
蜜蜂不动了。
蜜蜂在簪子上伏着不动了。
轻轻把簪子拿近眼前。程夜色盯着伏在簪子上不动的蜜蜂。
怎么回事?死了。
它死了。程夜色发现,突然飞来伏在簪于上的蜜蜂已经死了。
她微微拧眉。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银簪和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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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低沉的鼓声。
低沉的鼓声突然在谷中大作。
谷中所有的人,在鼓声响起时,立刻放下手边的事住同一个地方跑。
时间很短。
在很短的时间里,石楼前的广场已经聚来了数以百计的男男女女。
鼓声停止。
鼓声停止,整个广场鴉雀无声。
所有人肃穆沉静地看着缓缓从石楼大门走出来的人。
一名青衣妇人沉着脸走出来。
「刚才我们抓到一个偷闯进谷的人。现在姥姥对大家的警戒能力很不满意。所以下令从此刻起。要大家加强谷中防守。若一经查到有怠慢者,立刻以门规处置。」
青衣妇人的命令一传达完毕,所有门人立即下去执行。
有人偷闯进谷。
竟有人能在机关层层、戒备重重下偷闯进谷。
而此刻。那个偷闯进谷的人已经被抓到。
被抓到石楼的大堂里。
被抓到姥姥的面前。
那个人,是个男人。
是个少年。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
少年在笑。
少年不该笑。可是少年却在笑。
即使身上狼狈得很,少年却也绝不苦着脸。
少年的笑,又狡黠又灿烂。
少年的笑,有种要命的吸引力。
少年,即使在他以前最开心的时候,也没像此刻笑得这么要命过。
少年的笑,让他眼前的人惊讶了。
「小子!擅入我绝心谷,你不怕死还笑得出来!?」
神色一厉,尤姥姥的声音透着煞气。
「我怕死!我又不是专程来送死的,我当然怕得要死。可是一想起我进来这里以后看到的数不清美丽的花呀、草呀,我觉得简直就像来到一个人间仙境一样,而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美的人间仙境呢!想一想,我如果能死在这么美的人间仙境里倒也值得,所以我本来怕得要死,现在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彷彿没感受到她明显的杀意,少年感叹似的摇头晃脑着。
即使阅历无数,尤姥姥竟还是一时看不出这小子真真假假的态度。
尤姥姥微微眯起了眼。
「这里确实是人间仙境,你能死在人间仙境确实很值得。不过你要是不说出你是谁?你是怎么闯进来的?闯进这里来的企图?那我就会让你死得很不值得。」她一顿龙杖:「说!」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被绑着的少年。
她也是。程夜色也是。
在一看清楚被抓的人是这个少年后。程夜色的眼睛就没离开他身上过。
她知道他是谁。她当然知道他是谁。
所以她怔了。她完完全全地怔了。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闯进这里?怎么会是他闯进这里?
没想到是在这里、这种情況下再见他,程夜色完完全全地怔了。
他会死。他会被姥姥处死。
这个念头突然冲进她的脑子,突然使她一醒。
她的面色更加苍白。
宫无敌....她的心,跳得好快。
她的心,从没跳得这样快过。
宫无敌看到她了。宫无敌一进来就看到她了。
可是宫无敌的眼睛却不曾在她身上驻留过。
程夜色知道宫无敌看到她了。
程夜色也知道宫无敌故意不看她。
宫无敌究竟想做什么?
宫无敌的眼睛还是贼亮。他对尤姥姥露出漂亮得过分的牙齿笑。
「老婆婆,您要说我是闯进来的未免也太严重了。我只是很不小心、很不湊巧地「走」进来而已。我就在外面东转转、西转转。哪里知道就转进人家的家里来。老婆婆,你们家对待客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尤姥姥不相信他的话。尤姥姥压根儿就不相信他的话。
绝心谷的入口很隐密。隐密得就算有人对着它瞧半天也绝对瞧下出任何玄机。
只这一步,绝心谷就维持了二十年的秘密。
再进一步,入了谷还有十处八转的机关。机关,是三十年前号称天下第一机关手----鬼神机所设计,除了谷里的人,没有人----几乎没有人能在找到隐密的入口后,再闯过十处八转的机关走进绝心谷来。二十年来,这小子是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