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罡,你光站着不累啊?”她看了都嫌烦了,花复应掩嘴打个呵欠,秀媚的眼里噙着淡薄的雾气。
他不为所动,仍旧像尊大佛。
“复应,我从没有这么恨过自己对卫泱的唯命是从。”他冷冷道。
花复应抬眼,看着滕罡高大的背影,头一回见到他的脆弱。“我们都无法违抗的,不是吗?”她叹息,这些年她也同样走得很累。
“我以为,天朝这几年不似从前,六神应当退隐,不该再卷入纷争、安然地消失在传闻之间。”可惜,他错了。
“除非六神死,要不怎能享这样的安逸?”花复应提点着他,其实他们比谁都还要清楚,却只想暂时找个避风港。
正当花复应还想劝滕罡,突然那扇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蒋奾儿单薄的身影出现了。她神情略显呆滞,看来魂不守舍。
“奾儿,你还好吧?”见到她,滕罡心急如焚地将她拉离那扇大门之外,可触及她的掌心,却是冰冷得有些冻人。
蒋奾儿抬眼,虚弱地对他笑了笑。
“我很好……”偎在滕罡的怀里,感受他传来的温暖。
在那个当下,懦弱的她,已然做了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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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过要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做些他做不到的事,但是如今,她为何要做出这样的选择,让他痛苦?
滕罡看着背对自己,木然伫足在墨色大门前的身影。
短短三日,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他、也不愿告诉他卫泱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当她踏出房门后,就答应卫泱要造神器。
滕罡不懂,她怎会在短短时间内转了性子。
“你说过你不造神器的。”离她五步之远,滕罡痛心地问她。
今日六神因蒋奾儿允诺造神器,而齐聚一堂。
捧着一只卫泱给她的大匣,匣中搁有一块奇石,那曾是前朝衰退以前的某一日夜里,天边生出异光,与天火同时降生于大地的。
卫泱辗转得到此石,为的就是今日。那张俊逸的面容,此刻见不到半点笑容,反而深沉地看着蒋奾儿。
“滕罡,你怨我吗?”蒋奾儿不敢转身看着他,眼里噙着泪,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怕见到他又后悔。
“怨。”他的话浅浅地飘散在园林间,望着那扇沉得推不开的大门,一旦她踏进去就没有回头路。
“滕罡,你真的恨我吗?”蒋奾儿哽咽,害怕听到他的答案,却还是想要问个清楚。她果真是孩子气,反反复覆只为自己。
“我想恨,想好好地恨你一回。可是,我做不到。”滕罡可想而知,背对自己的她,此刻一定泪眼汪汪。
蒋奾儿闻言,泪水扑簌簌滚落盒上,染湿了匣面上的雕刻。
“你会等我吗?”
“会。”
他的保证,让蒋奾儿意外放心。
“和那回一样,你记得要唤醒我……无论如何……”
“好。”
尽管蒋氏造神器将因此丧命,可蒋奾儿仍抱有一线希望。或许,她可以扭转自身的未来,就如同当初,她以为将独自终老一生,却在最后遇见了他。
那段颠沛流离,却彼此依靠的日子,让蒋奾儿回忆起来时,别有一番甜蜜的滋味。
他们都是被上天烙下印记,身负重任的人,却在此刻相逢,并且惺惺相惜。蒋奾儿觉得老天待她已是不薄,让她能够遇到他。
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蒋奾儿茫然地望着前方的一片漆黑,一旦踏入就如同滕罡所说,无法反悔、不能回头。
出关之日,便是神器诞生之时,天朝会因为她的选择,得以孕育出新的契机,而六神也能因此延续再现的传奇。
蒋奾儿咬牙,含泪面对那自转生后便跟随自己的天命。
滕罡握着青钢刀,看着她即将踏入那块被众人视为禁地的处所,他的心头不禁紧了紧。
她进去后,他还能再见她吗?还是将一手抱着她冷冰冰的尸首,一手又高举着用她性命换来的神器?
蒋奾儿在六神的目送下,缓缓将走进那扇大门。
然而却在此刻,天际卷来一股沉闷的气息,宛若是大军压境般直捣贵风茶楼而来。
卫泱抬眼,望向那天光灿灿的云端,抚过面颊的轻风之中,早先一步预告接下来的危急。
“滕罡!”花复应喊了一声,按向腰际,一个反手取出一对鸳鸯铁,浑身警戒备战而起。
蒋奾儿顺着花复应的话声,抬头望向天空,不见湛蓝天色,只见一片墨黑色的布衣漫天飞舞。
须臾,剑气横扫万千,沉静的园林布满压迫的杀戮气息。六神摆出阵式,力抗一跃而下的劲敌。
“夺蒋氏!”
“奾儿,快进去!”滕罡回头,见她还傻不楞登地没半点反应,急着大吼。
“不得蒋氏,也要诛之!”
“卫泱,关门!别让他们闯进去。”花复应喊声,在敌方未出手之前,她直奔大门护着蒋奾儿。
她眼见一群带着鬼面具的黑衣人,身着劲装持着陌刀,乘着肃冷的秋风而来,施展轻巧的功夫,自天边落下,就如同那日她方到贵风茶楼便遇上的恶鬼。
“杀——”
沉闷的嗓音,齐声朗道,好似夺人魂魄的催命符,声声催讨着六神与蒋奾儿,欲夺取他们的性命。
滕罡一把抽起青钢刀,轻轻一舞,刀气霎时飞天卷去,直冲云霄,震得敌人纷纷落下,失足而亡。
滕罡回首,看见她捧着大匣站在门里,那张丽颜流下两行清泪,一时之间他心里百感交集。
是他将她卷进天朝的斗争,无端惹来一身祸端。时至今日,她被迫推入这样的漩涡之中,并且再也回不了头。
他的歉疚,蒋奾儿全看进眼底。他不是会轻易表现情感的人,可此刻他眼里却暗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哀伤。
她朝他颔首,要他别再牵挂,信她一回,就如同她相信他那般。
滕罡明白她的心,释出安心的笑容,那扇大门终于缓缓关上,将两人阻绝。
他转身,眉宇间藏敛着一股狠绝的杀气——斗神立现,杀戮因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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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罡,你从前长得是什么模样?
就这样。
不是!我是说你小的时候。
不知道,忘了。
你记性真差,像个老头子一样。
我要睡了。
滕罡,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和普通人一样过日子?
不清楚。
我是说我和你,我们两个人。
就我们俩?
对啊,不行吗?
嗯,我想想……
一个梦,让滕罡在夜晚惊醒过来。
这个梦,很短……短到他甚至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太惦记着她所引来的思念。
窗外星光点点,秋夜的风刮得冷冽,秋末已到,初冬即将到来。而蒋奾儿入关造神器也已半个月光阴。
早在几日前,卫泱依天象观星算出,今晚戌时宝器即将出关。
这让滕罡突然想起先前蒋奾儿为他修好青钢刀时,也同样是在戌时——说不准,他可以让她全身而退!
抱持着这点揣测,滕罡早就守候于此,心里悬念着。只要是还存有一丝希望,他便不愿就此放弃。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他千万别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错过。
滕罡急着起身,迈开脚步走出房门,却看见天边打过一道赤金色的闪电,通透地直达天际,随即隐没在暗色的大地之中。
他瞠眼,听见远远的打更声。
忽地,他的心头一紧,纵身跃下楼去,却见到卫泱的身影早先一步入了后院。
“滕罡,神器要出关了!”富璟丹尾随在卫泱后面,也即将赶过去。
“方才打的更,报的是何时?”滕罡抓着他迫切问道,心急如焚。
“一更天了!”
这一句话,令滕罡心底被狠狠地揪住,他到底错过了最应当守候的时间。
“卫泱才跟我说,神器出关,天有异象。你方才见到没?”
果然,她真是造出宝器,没有辜负蒋氏的传奇。滕罡心头百感交集,害怕要是见到她冰冷的尸首,要如何说服自己?他宁可……宁可她是失败,也不要她丧命。
天朝兴盛衰退,与她没有干系,为何她没有选择的,得跟着他这样的活?
滕罡心头挣扎,直到站在那扇墨黑色的大门前,看到殷孤波手捧一个玉匣,匣缝有着鎏金光彩,强烈的光波就连造工精密,质地细腻的玉石都掩饰不住。
“你快进去吧,她正等着你。”殷孤波低低说道,见滕罡毫无喜怒的表情,木然到了极点。
“你带走宝器,是不是也一并取走她的命?”宝器方出关,他甚至连它是什么模样,蒋奾儿如今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而殷孤波却在此时急着取走宝器。
“这是卫泱的意思。”捧着玉匣,他能做的,也只是听命行事。
无论蒋奾儿成了什么样子,与他毫无干系.
殷孤波冷冷地越过滕罡身侧,简简单单地交代一句。“蒋奾儿这辈子究竟是福是祸,你应当比谁都清楚……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