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爱得那么痴、那么狂,只知道这男人全身上下,任何优点缺点,她都爱。
就算他约会总是迟到,就算他送花时老是只想到向日葵,就算他小气地不愿她再与品深私下独处,就算他出差时,可以连续两星期一通电话都不打给她……她还是爱他,好爱好爱!
所以这些年来,她才那么小心翼翼地做他的模范娇妻,做婆婆的乖巧儿媳。
因为她其实早有预感,她捧在手里的幸福杯,就如同玻璃一般脆弱,有一天碎了……也不奇怪。
不奇怪啊……
泪星,一颗颗从向初静眼底坠落,灼痛她的脸,她脆弱的心,而她纤白的手指上,也扣着一颗小巧的星,从她婚后,便一直珍惜着的钻石星。
她倏地交握双拳,紧紧地,密密地护住这颗意义非凡的星。
她不想放开,真的不想,她曾经誓死也要守住它,但现在的她──还有资格戴这枚婚戒吗?
第六章
激烈如火的争论过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降到冰点的冷战。
他温柔贤慧的妻,与他冷战,不说话,不微笑,甚至连正眼看他都不肯。
她究竟在闹什么脾气?到底想要什么?他真不懂!
杨品熙强烈懊恼,忽地没心思画图了,图纸一张张地揉成一团,抛进垃圾桶,怎么也找不到他要的感觉。
该死!他现在竟连工作也不能专心了,从前只要一开始画图,他便好似沈进一个只有自己的绝对空间里,今日那空间却裂了一道口,各种奇物怪兽放肆地潜入。
他无法工作。
他用力掷笔,站起身,窗玻璃映出一张朦胧的、微微扭曲的脸。
那不是他的脸,他不该失去冷静,他是杨品熙,温文自持的杨品熙,他不能失控,那个夏天他曾经失控过,换来的却是浓浓的懊悔,他绝不重蹈覆辙。
他闭眸,拒绝迎视玻璃上的脸,深深地、深深地呼吸。
随她去吧!她会回复正常的,她只是因为乍然收到那样不堪入目的相片,又知道了小葵的事,一时失常而已。
等过一段时间她冷静下来,一切自然又会恢复原样了,他相信她仍会是原先那个体贴可人的娇妻。
他不必急,不必慌,一切都在控制中,在他掌握里。
不必激动。
杨品熙睁开眼,打量窗上的面孔,那线条平和多了,外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很好,他做到了,非常好。
他满意地掐紧拳头,正准备继续工作时,办公室门扉敲响,何芬芳笑容盈盈地走进来。
「品熙。」她提高手中一盒日式点心。「我到附近办事,顺便来看看你。」
「谢谢。」他接过点心盒,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要喝点什么吗?」
「咖啡好了。」
「嗯。」杨品熙按下内线通话键,请助理送咖啡进来。
何芬芳打量室内装潢,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名建筑师办公室这么简单朴素,嗯,不过我喜欢这些盆栽,很有生气。」
「是初静建议我放的,她说多看看绿色植物,心情也会比较好。」
「是初静的建议啊……」她轻轻点头,眼眸微妙地闪过一道光。「你跟她最近是不是处得不太好?」
「怎么?」他锐利地盯她。「是她跟妳说的吗?」
「她倒没跟我说什么。」她轻描淡写地耸耸肩。「只是前阵子她老缠着我带她出去玩,我看得出她心情不好。」
「所以妳就带她去喝酒跳舞?」他轻哼,想起妻子在夜店遭人拍下的不堪照片。
「你该不会是怪我带坏她吧?」她聪颖地审视他不愉的表情。「其实我也劝她别玩得太过分,可她不肯听,她说她这几年在家里实在闷坏了,不想再委屈自己。」
「她真那么说?」他不动声色地问。
「是啊。」她点头。
助理适于此时送进咖啡,趁这空档,杨品熙迅速在脑海玩味一切。
三天前,勒索的歹徒透过他母亲要了一笔巨款,他虽是二话不说给了,但后来细看相片,却觉得奇怪。为何相片那么多张,每张姿势不同,却总是拍不到那男人的正面?
他怀疑拍照的人有意隐藏其身分,他的妻究竟是真放荡还是被陷害的?有待商榷。
总之,他必须找出幕后主谋。
再三研究相片后,他发现那男人穿了耳洞,挂一副银色圈环,手上戴的是欧米茄阿波罗登月系列限量表。
这表,倒是个线索……
电话铃声忽地清脆作响,杨品熙神智一凛,对何芬芳比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
「品熙,是我,叶亚菲。」爽朗的女声。「你收到邀请函了吗?」
「邀请函?」他愣了愣,视线一转,拾起一张压在玻璃纸镇下的邀请函。「妳是说大师的寿宴吧?」一个重量级的水墨画大师在家里开寿宴,广邀亚洲各地艺文界人士。
「你会去吧?」叶亚菲探问。「我们展馆打算规划一个专门的展厅,收藏大师的画,我跟他提过你,他很想见见你。」
大师想见他?「好吧,我会去。」
「那我们就礼拜六见喽!」
杨品熙挂电话,转过头,只见何芬芳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好奇地张望邀请函。
「天啊,是大师的寿宴吗?」她喜悦地惊呼。「我很喜欢他的画呢!」凝望他的眸光流灿,似是希望他开口邀她一起去。
「嗯,他的画的确不错。」他淡淡接口,假装看不懂她眼中的期盼。
何芬芳眼神一黯,唇畔的笑意有半秒离奇地消失。「好啦,你工作应该很忙,我不打扰你了。」她起身,临走前,瞥来温柔一眼。「好好注意自己身体,别累坏了。」
他心念一动,嘴角微扬。「我知道,谢谢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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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的丈夫殷勤送客的时候,向初静却只能乖乖握着话筒,听远在线路另一端的婆婆肆意掷来侮辱的言语。
已经算不清是第几次领受这样的冰风暴了,她以为自己早学会麻痹以对,没想到这回,却感受到比之前都还更椎心刺骨的痛。
为什么?她真弄不懂,为什么伤口不会痊愈,反而更撕裂了?
「……我们品熙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我跟他爸就是拿他当杨家未来继承人来栽培,他本来可以拥有一个企业王国,他会是『泰亚集团』的最高负责人,在商场上呼风唤雨,所有人都抢着巴结他!可现在呢?为了开一间小公司,他得低声下气地跟那些客户应酬,每天忙着画设计图,还常常要亲自去建筑工地监工!都是妳,是妳毁了我儿子大好的前途!」
是她吗?向初静木然地想。婆婆说是她,应该就是她吧,是她耽误了品熙的未来。
「妳背着他胡搞瞎搞,怎么还有脸继续赖在他身边?!」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赖皮?早该摘下的婚戒,何必到现在还倔强地硬要戴着?
「妳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儿子离婚?妳还想纠缠他到什么时候?说!妳要多少钱,我给妳,只要妳肯离开他,多少我都给!我们杨家要不起妳这种儿媳妇!」
不是杨家要不起她,是她当不起,是她没资格踏进杨家门,当初她实在不该自以为是,接受品熙的求婚。
她后悔了……
好不容易,汪美清总算骂累了,忿忿地断了线,向初静暂且得到喘息的余裕,她深深地呼吸,空气新鲜得几乎令她落泪。
她颤抖着,正想将无线话筒挂回去,铃声又响。
够了!可不可以饶了她?
她盯着莹亮的来电闪光,只想逃,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没有人可以找到她的地方……
「喂,是初静吗?」来电的人原来不是她婆婆,是何芬芳。
她松了一口气,脑海却又浮现奇怪的念头。
芬芳她……到底知不知道照片的事?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妳,礼拜六有个重量级人物要开Party喔!」何芬芳笑语清朗,丝毫听不出异样。「妳一定会很想认识他。」
「是谁?」她心一跳。会是那天出现在Pub的人吗?
「是一个水墨画大师。」何芬芳说出对方的大名。「怎样?妳想去吗?我有邀请函,当天也有很多艺文界的人士会到。」
她并不特别想去,虽然她一向很仰慕那位大师,但现在的她,真的没心情,她只想默默躲在阴暗处舔舐伤口。
「去吧!」何芬芳游说她。「妳老是闷在家里,不是很无聊吗?还是品熙不准妳出门?」
他不准?他凭什么不准?
向初静轻轻地冷哼。「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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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夜,北投山区豪宅,冠盖云集。
难得参加如此盛会,向初静却寥落得不想跟任何人打招呼,她只想静静地欣赏墙上一幅幅大师的得意之作,远远地注视她所仰慕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