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嗨……」语言好像有点不通,加个大笑脸总可以吧?自从知道谭星亚有恋人兼又怀孕后,他老兄已经没再动过追求她的念头了,但当当好邻居、遇到时东聊西扯一下,也没犯法啊!
搔搔头,邻居先生决定闪人。「那就先这样了,晚安,掰掰!」
谭星亚抓着那片CD,简直哭笑不得。
知道钟爵已来到她身后,阖起门,一回眸,她胸口仍震了震。
他距离她差不多三步,大掌握着已切掉通话的手机,峻脸又出现那种教她心疼的阴郁神情,不是发怒,而是整个人沉沉的。
扬扬手中的CD片,她对他温婉一笑,解释着。
「邻居先生对养鱼很有一套,把许多小诀窍跟养鱼的朋友分享,我现在也是他众多养鱼朋友里的成员之一了。」
那双棕眼定定地瞅着她,幽光暗湛,变态的波纹在内心晃荡,钟爵下意识掀动唇瓣,他想说,想告诉她、让她明白——
「你是我——」你是我的。
以往,他可以说得理所当然,把她霸占得心安理得。这十多年来,他贪婪、无止尽地向她索求温暖,在她身上寻找归属,丝毫不管她个人意愿。
老游曾用半开玩笑的方式指责过他,这一切全是他自找的,正因为他时常不经意对她说那句话——
你是我的。
她对他感恩在怀,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洗脑,终于根深柢固地认为自己确实是他的,独属他一个的。
他是她的恩人吗?是吗?钟爵莫名想笑。
到底谁才是谁的恩人?没有她,这十多年的日子会变成如何?
「爵?」
柔软轻唤揉进明显的忧虑,谁在唤他?
「你怎么了?你看不见我吗?爵……」
浑身一凛,神智从极远的地方飞窜回来,他回神,对上她轻愁而迷惑的脸容和那双温暖水眸。
喉头发烫,有什么正不顾一切要涌将出来,那股力量滚至舌尖,他控制不住,嘎声低问:「……我只能是你的恩人吗?」
只能这样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和他有着相同的热情,然后像他迷恋她一样,深深地爱上他?
第10章(1)
钟爵的问题没有立即得到解答。
一只柔荑拉着他走,他静默跟随,感觉到那软绵绵的掌心贴熨着他粗糙的大手,究竟要走去哪里,他像也无所谓了。
谭星亚牵着男人往二楼去,赤足踩过木质地板,步伐温柔坚定。
今晚,有什么必须说清楚,有些事必须改变,他们可以摆脱胆怯,去作一个很不一样的梦,然后努力让美梦成真。
走进卧房,打开温馨色调的鹅黄灯光,她让他坐在床连那张舒适的单人沙发里,取走他紧握着的手机,和她刚得到的CD片一并放在床头柜上。
她在靠近他的床沿处坐下,一手还握着他的。
他看着她的眼神深邃严肃,彷佛屏息等待着,全身都绷得好紧,好似认定最后结果肯定是坏的,他渴求的东西永远无法到手。
他在等待她砸下一个教人心碎的答案。
谭星亚暗自作了几个深呼吸,把那抹因他汹涌而起的心疼努力缓下,润润唇,她试着微笑。
「你还记得有一年世界巡回赛最后决赛的那一天,我突然生病,得了急性盲肠炎,被送进医院紧急开刀的事吗?」
钟爵表情愣愣的,不晓得她为何要提这件事。
「嗯。」沉吟几秒,他颔首低应。
他当然记得,那一场对他的积分相当重要,已是最后决赛。
当时暂时排名第二位的那位德国赛车手成绩与他差距很小,几场比赛下来形成拉锯战,他必须在最后一战保持领先地位,若被追过,当届夺冠的美梦将功亏一篑,也会连带拖累整个车队的总成绩。
谭星亚晃晃小脑袋瓜,低柔叹息。
「那时我要你快去,别在意我,车队的人全等着,但你就是不走。后来游叔跟我说,你一直待在手术室外,着急得脸都白了。其实那算是个小手术而已,但……你很紧张我。」
男人沉郁的面庞在暖色光线下似有若无地红了,仍沉默无语。
谭星亚又说:「那一场你最后虽然赶上了,但跑出来的成绩并不理想,原本能轻松到手的冠军奖杯最后拱手让人了。我知道你被媒体批得好惨,车队里的某些人也颇有微辞——」
「我不在乎。」他突然说。
「我在乎。」扬眉与幽湛的棕眼相凝,她的笑点缀着嘴角。「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在乎啊……你把我带在身边那十年,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刚开始我总是适应得不好,语言的问题、生活环境改变的问题等等,我必须让自己尽快融入,不能变成你的负担,但那些时候,你会花时间带着我慢慢摸索,引导我、保护我,为我建起无形的安全网。爵……你对我很好、很好的,可是我不想那么依赖你,依赖到拖累你的地步,我不想那样……」
钟爵忙要说话,唇却被她的小手覆住。
他干脆起身挨近过去,改坐在床沿,轻而易举地将怀有身孕的她抱到大腿上。
「你先听我说完啊……」轻叹着,谭星亚抚着他的丰唇和下颚。
「你没有拖累我。」男人抢先说出,忍不住亲吻她泛香的指尖。「我喜欢你依赖我,很喜欢。」
「唉……」叹息,她揉揉那头柔软棕发,吐气如兰又说:「我那时想,或者找一个地方住下,定居下来,你晓得我在哪里,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我会交到好朋友,我可以和邻居相处愉快,真发生事情,就算你不在身边,我也能找到别人帮忙解决,没有我当『拖油瓶』,你就可以更专注在赛车的事业上,而我则有机会向你证明,我能够照顾好自己,我……我不再是十四岁的那个女孩……」
静谧。
仅余心音相互撞击。
「……你不是厌倦跟在我身边,才想在这里住下?」钟爵的嗓音沙哑得几难辨认。
「不是。」咬咬唇,面对感情时,谭星亚还存着些许羞涩,但已不再胆小。「从来就不是。我喜欢你在身边,喜欢跟着你,我知道你会保护我。我原本想……如果能静静爱着,不必惊动谁,也不必多想什么,让我静静爱着你,让那样的爱沈淀成更深刻的亲情,往后要是有谁占有了你的爱情,那我也许还能说服自己,单纯地当你的亲人,成为你生命里的一小部分。」
再咬咬唇,流露出几分俏皮,她腼腆笑语:「可是好难的,真的好困难。一想到你可能爱上别人,我胸口就堵得难受,要它别痛,它越是痛;不想哭,眼泪偏掉得凶,止也止不了……」
有一瞬间,钟爵肯定自己曾晕厥过去,如同之前得知她怀孕那次,但这一回打算远扬的神智硬生生被他倒扯回来,眼前刚掠过眩目白光,那光线陡逝,他再次清醒。
左胸扑促急鼓,他耳膜也跟着鼓胀,连试了好几次才挤出声音。
「……你爱我?」他没听错吧?「你说,你爱我?」
谭星亚嫩颊泛红。
抚着肚子,她一手握住他的,虽羞涩,眉眸却染罩前所未有的虔诚,说:「我爱你很久、很久了。我想爱你,爱一辈子。爵……你不只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男人,是我一直深爱着的人。」说着,她眼眶冲上热浪。
下一瞬,她被密密拥住,男人如获至宝般抱紧她。
她听见他粗嘎喘息和剧烈鼓跳的心音,感受到他隐隐的颤抖以及血液里的灼度,她的脸被扳起,唇与气息皆落入他撒下的密网中,被他牢牢含吮。
这是个激切万分的吻,热情如火,绵长细致,两人都醉了,神魂飞离,在最甜蜜的地方交缠,把对方当作浮木般亲密攀附。
许久,两张缠绵的嘴稍离,谭星亚揽着他的肩,细喘地问:「所以,你愿意告诉我,究竟什么事困扰你吗?」
钟爵合着眼调整呼吸,大掌覆住她搁在腹部的手,与她一块爱抚尚未出生的小生命,属于他与她的爱情结晶。
爱情啊……
他忽然记起那颗花心老萝卜常喜欢这么咏叹,「爱」这种东西,确实神奇。
「我把你囚困住,我怕你最后会走得远远的,不再回头。我要你爱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我既然爱你,为什么要从你身旁走开?」谭星亚微湿的眼凝望他,看得好专注,想去碰触他深藏的底蕴。「游叔说,要我问你八岁时的事,他说,你或者愿意告诉我……你愿意吗?」
沈静了会儿,在彼此凄里,谁也没动。
谭星亚没想勉强他的,说与不说全由他的心境所主宰。
又过片刻,以为男人真的不肯再提及什么,低沉音调却在此时徐缓荡开——
「……我记得不多,有些画面和脸孔是模糊的,我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日本那个国家,是我父母亲带我非法进入?这是他们踏上那里之后才生下我?小时候疑问很多,但永远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