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缇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庞,「刚才……我的表情看来很难过?」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这样啊。」华缇沉吟了会儿,接着问道:「那你今儿个之所以走这一趟,就是特地来警告我,不许再把银子借给不认识的人?」
「呃……对。」厉寰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天晓得今儿个他究竟是怎么了,一听到她随便借钱给什么远房亲戚,就再也沉不住气,马上奔来,果然瞧见她又要借钱给人,还好被他制止,不然往后必定会有不少人闻讯而来,纷纷向她伸手。
华缇笑了,笑得灿烂且迷人。
一看见她的笑容,厉寰的心猛然一震。
他似乎没资格说她有病,因为他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要不怎么会认为她的笑容会那么好看,无人能及?
「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再走?」华缇笑着问。
「嗯……也好。」
他轻轻点头,尾随在她身后,进入屋里,坐了下来,看着她亲自为他沏茶。
等等,他究竟是来做什么啊?怎么又被她牵着鼻子走,坐在这里与她一同喝茶?
华缇沏了杯春茶,轻放在他面前,视线始终落在他脸上,不曾移开。
一直被她盯着瞧,厉寰觉得实在很不自在,只得开口:「妳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怪东西?」
「没有啊。」她笑着轻轻摇头。
「那妳干嘛直盯着我看,又冲着我笑?」别再盯着他看,别再对着他笑了行不行啊?
「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罢了。」
「什么事?」他只是随口问问,如此而已,并不是关心她才问的,嗯,就是这样。
「多年前,我曾经在路上见过你给一名小叫化子一些碎银,教他去买些吃的。」 此情此景,她始终记得。
「有这回事吗?」厉寰摸了摸头颅,仔细想了又想,认为她应该是看错人了,蓦地,他想了起来,确实有此事。
当时的他也不晓得被什么迷了心窍,一时之间出于同情,才会将一些碎银拿给那个小叫化子,如今事隔多年,城中早已不见那个叫化子的身影,想必是到外地乞讨去了。
他老早将此事抛在脑后,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此事。
「你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华缇笑看着他。所谓的面恶心善,指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吧。
被她当面称赞,厉寰的脸不禁又发红,连忙撇开脸,「少灌我迷汤了,以后妳别再当好心的傻子才是真的。」
「好心的傻子……是吗……」华缇伸出柔荑,轻托着下颚,看着厅堂外宽阔的庭院,喃喃轻语,「如果能早点把家中的银两散尽,往后我的安全才有保障……」
「啥,妳说什么?」什么叫早点把银两散尽,她的安全才有保障?她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华缇笑着轻轻摇头。
厉寰望着她。撒谎,她哪一点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是……他好像没什么资格继续追问下去。
唉,烦啊!他为何要为了她的事而烦恼?以前他不都认为离女人越远越好吗?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看着眼前一脸烦躁的厉寰,她犹豫地开口:「那个……」
「什么事?」由于心头仍然纷乱,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悦。
「明日是三月初八上巳节,咱们一同外出走走可好?」她以轻柔的嗓音问道,一双杏眸更是直瞅着他。
「妳约我一同外出?」厉寰瞪大了双眸,极为讶异。
「是啊。」她笑着轻轻点头。
「妳不怕人说话?」
「嗯?说什么话?」华缇侧着头,一脸迷惑。
「那个……」见她这模样,厉寰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没,没事,不知道就算了。」
她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啊?一年才那么一次上巳节,几乎所有人都会外出踏青,若是她同他走在一块儿,难保不会被人说闲话。
「你怎么了?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华缇蛾眉轻颦,一脸失望的模样。
「谁说我不去了?」厉寰的神情有些不自在,更有些羞赧,一切只因为眼前这个善良、天真又无邪的蠢女人。
「那么你是答允了?」
「呃……嗯。」他以细微的动作轻轻点头。
「那么咱们明儿个辰时在哪儿碰面好呢?」华缇侧着头思索。
「我会过来找妳,妳哪儿都先别去。」厉寰立即道,就是不希望她独自外出,怕她在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咦,你是担心我吗?」
「谁……谁担心妳来着。」他撇开睑否认,但神情却显得局促。
「那么,明日我会在家里等你到来。」
「嗯。」厉寰站起身,「那么,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华缇站起身,脸上挂着笑,送他步出大门。
站在华宅大门外,厉寰转过身,看着站于门边的华缇,「妳……」
「怎么了?」她轻轻眨眼,一脸疑惑。
「听好,别再借钱给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了,到时候一定会有更多人假冒什么亲戚,觊觎妳的银两,听见了没?」这些话虽是对她说的,但他的视线却不敢望着她。
他心里骂着自己,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干嘛这么关心她,还对她千交代、万交代?
闻言,华缇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开来,「是,我知道了,一定会乖乖照你的话做的。」
听见她的回答,厉寰这才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脸上有着前所未见的柔和神情。「那就好,我走了。」
「嗯,小心慢走。」华缇站在门边,笑着向他挥手道别。
见他高壮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于转角处,她脸上的笑容这才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忧愁。
她这么做……应该是对的吧?可是,内心却又感到有些歉疚,这么做似乎挺对不起他啊。
他的外表虽然看似凶恶,但内心其实是很善良的,而她却是个假装无辜而利用他的坏女人……
*
上巳节这日,许多王孙仕女、才子佳人皆到城外踏青,于水滨嬉戏,以求除邪去秽,迎来祥辐。
辰时一到,厉寰准时出现在华府大门前。
见大门仍旧深锁,他清了清喉咙,本欲扬声叫唤,但念头一转,惊觉自个儿若是大声唤她,那些长舌的左邻右舍又会跑出来看热闹。他是不介意人们怎么说他,却在意他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唔……该如何是好呢?
向来大刺刺,对凡事皆无所谓的他,想不到今儿个竟会为了一名女子而苦恼。
蓦地,大门自里头敞开,华缇讶异地看着站在门外的那道高壮挺拔的身影。「你来了怎么不唤一声?又站在这里多久了?」
「我刚到。」厉寰这么回答,压根不想让她知道方才他竟为了她的声誉而担忧。
「那么咱们走吧。」华缇朝他绽出一抹笑。
一看见她的笑容,厉寰又感到心跳加快,只能赶紧点头。见她取出铁钥,将大门锁上,他好奇的问:「怎么,宅里没有下人?」
「嗯。」华缇轻轻应了声,神情有些无奈。
「妳……」见她这模样,厉寰不禁皱紧剑眉。
「我们走吧。」华缇连忙朝他绽出一抹笑,手中提着一只布包,往前走去,不愿他多问。
看着她的窈窕身影往前走去,厉寰只得迈步跟上,与她并肩同行。
之后他们走出城门,往城郊走去。
一些在路旁闲聊的妇人瞧见他俩结伴同行,先是一愣,随即掩嘴窃窃私语。
「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大大方方的走在一块儿。」
「可不是吗?」
「之前不是听说她自个儿跑去赌坊和厉寰赌钱,结果赢了,竟要厉寰娶她?」
「哎呀,这么不知羞的话,我可说不出来呢!」
「我看啊,自从华家只剩下她一人后,没了人管,她便开始胡作非为,哪有未婚的女孩儿家敢上赌坊呢?」
「这种事就只有她做得出来。」
听见那些人虽掩着嘴说话,但音量之大,任何有耳朵的人都听得见,厉寰停下脚步,狠狠地朝那几个多话的妇人瞪去,并以洪亮的嗓音大吼。
「有什么话就当着我的面说,莫在他人背后说闲话,嫌舌头太长是不是?要不要我拿把刀替妳们割短些?」这些臭婆娘真该有人好好教训一顿。
一听到他的大吼以及威胁的话语,那些妇人吓得连忙奔离,不敢再多说,以免舌头真会被他拿刀割下。
第2章(2)
「你别这样。」华缇轻声道。
「哪样?」厉寰剑眉紧蹙。他就是看不惯,听不顺耳,想开口骂人不成吗?
「别与她们一般见识,随她们说去。」她淡淡地说着,径自往前走去。
「为何妳要让人这么说妳?」他连忙追上她,剑眉依旧紧蹙。
「嘴长在他人脸上,他们爱怎么说,就随他们说去,我管不着啊。」华缇唇边虽带着浅笑,眼神却有着哀伤。
「妳……」
「好了,咱们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