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脸幸福洋溢的表情,小手比呀画的,脑海已在幻想嚼着花枝的感觉。
彪形大汉们望着她都看呆了,从没有哪个死老百姓会对他们这么亲切,而那活灵活现的描述和神情更是让他们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还有这一道柴鱼拌秋葵,大爷们知道吗?这秋葵用盐搓一搓,川烫一下后,切片拌着酱油和柴鱼,很是下饭。那黏黏稠稠的特殊口感,配上清爽的蔬菜甘甜,真的会让人吃了一次便戒也戒不掉。”
春眠愈讲愈兴奋,拿起桌上筷子夹了一口递到领头儿的面前,“大爷您尝尝,真的不盖您!”
彪形大汉的领头儿脸微微一红,但就像被催眠似的乖乖张口,吞下她喂的菜。
其余大汉们全都看傻眼,阖不拢嘴,这是平日凶神恶煞的老大吗?
玉麟儿杵在柜枱望见这一幕,双腿一软,差点没疯掉。这丫头又在忘我了,这行为简直是在捋虎须嘛!
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玉麟儿的思绪。“掌柜的,给我们两间上房。”
玉麟儿回头一看,柜枱前不知何时矗立了两位高大的男子,虽是寻常旅人装束,但却一身贵气,两人都看似二十七、八岁。
黎振熙脸上挂着温煦的笑,额头宽广、五官端正、目如煌星,出声攀谈的便是他,身着藏青色的布袍。
他身旁的男子严忍冬则一身黑,满脸冰霜、剑眉飞扬,略显狭长的俊眸视线犹如落在远方,下颚方正、英气逼人,但让人望而生畏。
玉麟儿顿时气息一窒,她没见过如此俊俏的男子,而且还同时来两个。但她一瞥之后,立刻把视线完全专注在黎振熙身上,因为很明显地他比较不骇人。
“我……我这就请人带你们上去看房,满意的话,再下来付帐。”玉麟儿有点慌张地把话说完,就朝裴春眠那里拉开嗓门。“店──小──二,带客倌看房啦!”
“来了!”春眠把筷子放下,稍微对彪形大汉们躬身一礼,便朝柜枱过来。
“春眠,你带他们去二楼最左边那两间。”玉麟儿吩咐。
“是,客倌请跟我来。”春眠笑盈盈地望向黎振熙一点头,再转向严忍冬时,不禁微微一怔。
他非常英俊,他的同伴也仪表堂堂,但他更是俊逸,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不过让春眠最在意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全身散发出的气息,颓圮又愤世嫉俗,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眼神,明摆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嘴角紧抿着,方正的下颚上有一点落拓的胡碴,整个人状似松懈,但却流泄出骇人的鬼气。
这人是遭遇到了什么事?裴春眠忍不住暗忖,她从未见过如此不快乐的人……
“怎么了?”看见绞着眉头凝视严忍冬的店小二,黎振熙疑惑道。
“啊……没事,不好意思,请跟我来。”自己可别又犯了多管闲事的毛病。
春眠吐吐舌,赶紧移动脚步,领着两个大男人穿越大厅,走上楼梯。
一边走上楼,她一边喋喋不休地介绍。“咱们客栈尽管外观不起眼,也谈不上什么摆设高贵,但荣福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是一点灰尘也摸不到,大爷不信的话,待会儿可以摸摸窗棂,那边通常是打扫的死角,我去别家客栈住过,从来没有窗棂像咱们客栈这般干净的。
“还有啊~~大爷选的那两间上房可是位置绝佳喔!打开窗的话,旁边的洞爷湖风光可是尽收眼底,黑漆抹乌的晚上还看得到灯火通明的画舫呢!然后上房上方的屋檐还住了燕子一家子,拂晓时燕子会飞舞在窗前,煞是怜人──”
“吵死了!”严忍冬打断她的介绍。
“啊~~对不起。”春眠赶紧一手捂住自己嘴巴,转身向严忍冬鞠了一躬。
唉!她又得意忘形了,她很容易跟人家介绍个东西便愈讲愈兴奋。
小脸写满歉意,她领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上等客房,迟疑片刻,放下捂着嘴的手道:“呃,就是这两间了。那么大爷们可以看一看,小的先下楼去,不打扰了。”
她打开两间上房后,拿着钥匙快步下楼,不敢再多说什么。
望着她下楼的背影,黎振熙微微苦笑,转头对严忍冬抱怨道:“我觉得这店小二很亲切呀!他还是个孩子,你把他给吓到了。”
“我没必要非照顾一个孩子不可!”严忍冬冷冷抛下一句话,进入最角落的那间上房,把包袱往床上一扔,在桌前坐下,瞧也不瞧黎振熙一眼道:“现在这样事件就告一段落了吧?”
“嗯,应该是。”黎振熙带上门,也跟着坐到他身旁。“没想到县令要送给尚书左丞的礼物和密函会恰巧被山贼给劫镳了,虽然从山贼手上把东西拿回来费了一番工夫,但多亏那群山贼,我想现在没人会猜到这些东西在我们手上。我明天就会进京面圣,尽管罪证不足以摘了尚书左丞的纱帽,不过至少可以毁了那个县令。”
“很好。”严忍冬一脸漠不关心。
“你会回家去吗?严太夫人常常婉转向我母亲探问你的近况,虽然嘴上不说,但似乎很想念你。文雪霞病殁都已经三年了,你不能一辈子不回去。”
砰的一声,严忍冬拳头狠狠往桌上一敲,怒红了眼,瞪着黎振熙。
第1章(2)
“唉!”黎振熙望着好友长叹一声,没再提这话题。
他们都是朝廷命臣的第二代,只是严忍冬的父亲早逝,但两家长期是世交,在严忍冬父亲过世后依然时常来往。
很凑巧的是,他们也同样被皇上青睐,成为专接皇上密令的暗行御史,彼此称得上是生死之交。
严忍冬向来比自己狂放,武艺比较高强、作风大胆,曾经是个锋芒耀眼的人,屡建奇功。
但现在的他却一个人放着位在京畿的老家不回,把客栈当家,不出任务时不是在客栈喝得烂醉如泥,便是到歌楼花天酒地;出任务时又简直像置生死于度外,不要命似的专走险路。
三年了,自文雪霞死去都已经三年了,严忍冬的哀痛像是丝毫没有减轻。
黎振熙曾想过,若当初严太夫人没有拒绝那件婚事便好了,文雪霞就不会一整个冬季对严忍冬避不见面,等下一次再会时,见到的却是她病殁的墓冢,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他知道严忍冬一直自责,自责自己为任务四处奔走,放文雪霞一人面对双方家族对婚事的强烈反对,怨怼自己在文雪霞拒不见面时,竟傻傻地痴等,直到等到一座墓碑。
唉!严忍冬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去见母亲一面了。
“就选这两间,去结帐吧!”两人沉默半晌,严忍冬终于把脾气压下,再度开口。
他推开椅子起身,黎振熙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下楼。
楼下柜枱前,四名彪形大汉正在跟玉麟儿结帐,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其中一人下意识地回头一望,接着大惊失色。
“头儿,就是这两人把咱家抢的镳给劫走的!”满脸落腮胡的大汉叫道,手指着黎振熙和严忍冬。
严忍冬一怔,“真是冤家路窄!”他朝彪形大汉们咧嘴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他跟黎振熙打劫的山贼,不过这样也好,几天没动手脚,他心情正差,这场架来得正是时候。
“还等什么,弟兄,上啊!”彪形大汉的领头儿叫道。
“什么?喂,不行啊──”眼见状况不妙,玉麟儿隔着柜枱,双手扯住领头儿的衣袖。
“有种就来啊!”严忍冬笑着挑衅,手指朝他们勾了一勾。
“呀──”一名彪形大汉抢先冲上前,抡拳揍向严忍冬。
严忍冬轻蔑地双手垂在身侧,笑等这一拳的到来。在他眼里,这一拳仿佛蜗牛移步般的缓慢。
正好拿盘子经过的春眠望见这一幕,吓得瞪大杏眼。她倒楣了,又要给玉麟儿添麻烦了!千万不行见血,砸店也就算了,干架的话,客倌受伤怎么赔得起?
“本客栈不准打架──”电光石火的一刻,她双手拿着盘子,大叫着闯入严忍冬和彪形大汉的中间,小小身子却气势逼人。
接着,砰的一声,又哐当一响,那拳头狠狠揍在裴春眠的右颊上,她手上的盘子往前翻落,摔在地上四散成碎片;她小小的身躯被拳头的劲道震向后方,背脊狠狠撞上一堵砖墙似的硬物──严忍冬的胸膛,马上眼前一片黑暗。
“啊!”彪形大汉发现自己揍错人了,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僵立原地。
严忍冬双手轻而易举从裴春眠的身后架住她的腋下,化解了那拳头的力道,低头对怀中的春眠怒喝,“你找死啊?”
突然,他的双手不经意触到春眠的胸部,在感觉到手指尖那种微妙的柔软触感的同时,一股糕饼的甜香也从春眠的发际盈满鼻间。
软软的?女的?!
严忍冬身躯彷若被雷劈了般一震,吃惊得火速缩回手,却发现那柔软的小身躯直接往下坠地,他连忙再度捞住裴春眠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