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气恼又哀怨的咬唇瞪视着他,感觉心好似在滴血。
他对她难道没有一丝丝的感情,没有一丁点的喜欢,难道他曾说过的话经过这些年全都给忘了?
“我要你送我,否则我不回去!”现下,她只剩下任性可以替她挽回一点点的颜面。
“我还有事要忙!”他遽然背过身去。
“那我就不走!”
她一屁股坐在方才那把太师椅子上,一副摆明了要赖到底的样子。
俗谚云:请神容易送神难,果真是金科玉律!
罢了,该来的躲不掉,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认命拾起丢在一旁的裘氅递给她。
“穿上,我送你回府。”
一听到他肯送她回去,絮儿喜出望外,乖乖的立刻接过裘氅,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密密实实的。
“这样可以吗?”
因期待而焕发着光采的大眼,苹果似白里透红的粉颊泛着淡淡嫣红,让他恍然间有种错觉,像是看到小时候的她,那个天真可爱,纯然信任着他的小丫头。
但十年过去了,他们再也不是当年那两个天真无忧的孩子了,时间改变了,他也改变了。
“走吧!”他迳自转身往外走。
“等等我啊!”絮儿急忙追上去,虽然过分宽大的皮靴让她走来吃力,她还是努力迈着那双娇生惯养的小脚紧跟在后。
絮儿挂着甜滋滋的傻笑盯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瞧,一种无来由的满足扑天盖地而来。
“扛轿的衙役都歇息了,恐怕只能用走的。”前头的他提醒她道。
“没关系、没关系!”她的声音快乐得像是小鸟唱歌似的。
有他陪伴,就算要她翻山越岭她也甘之如饴。
这样更好,她就有多一点时间跟甫哥哥相处了。
察觉他回头投来狐疑不信的眼神,絮儿当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没错,像她这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双腿柔弱得比豆腐好不了多少,怎么可能没软轿坐还这么欢天喜地,何况还是在这又黑又冷的深夜里。
跟着前头头也不回的高大身躯一路走出府衙,一出大门,一阵寒风吹来,教絮儿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赶忙拉紧身上的裘氅。
银白色的裘氅宽大而温暖,包裹着她娇小的身子绰绰有余,而且裘氅上头还残留着他独特的气息,光是如此,就足以令她心跳加速。
她近乎陶醉的将小脸埋进裘氅柔软的毛里,闭上眼,在鼻端充斥着他好闻的气息中,幻想自己正躺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与他幽暗深情的目光热烈纠缠……
一个恍神,套着宽大男靴的小脚一时没踩稳打了个踉跄,整个人就以惊天动地之势摔了个四脚朝天。
“唉哟……”捧着像是摔成四瓣的小屁股,她吃疼地呻吟着。
上官甫迅速回头,发现地上跌得七荤八素的小人儿,眼中闪过一抹快得来不及捕捉的不忍,随即又恢复平静神色。
“都几岁的人了,还会把自己跌成这样?!”
一句比奚落中听不了多少的风凉话,不冷不热的传来。
狼狈抬起头,只见上官甫正站在一旁,以傲视群伦的睥睨姿态挺立着,脸上挂着毫无同情心的讪笑。
“上官甫,你少幸灾乐祸……唉哟──”才一移动,她的屁股就疼得像是会继续裂成六片似的。
“怎么了?你没事吧?”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神色有异,他立刻蹲下身,严肃上下审视她。
“这地又冷又硬怎么会没事?要不你自己来摔摔看!”她没好气的啐道。
“摔到哪儿?”摔倒的不是他,但上官甫的眉头却蹙得比她还紧。
“脚──”她委屈扁起小嘴,眼泪挂在眼眶边闪啊闪的。
向来坚强的絮儿是从不轻易哭的,但上官甫这番罕有的温情关怀,却触及她心底最脆弱的那一面。
她这个样子,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她的眼泪给融化。
第3章(1)
“让我看看。”
让他看看?絮儿愣了下,脑子像是也被摔糊了似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等等,他的意思不会是想要──老天!
她猛抽了口冷气急忙跳起来,嘴里乱七八糟的喊道:“不,不必了,我突然觉得不那么痛了!”
但大手却无视于她的闪躲,坚定握住她的脚,不避嫌的俐落将那双及膝男靴、长袜除去,露出洁白小巧的脚。
月光下,白皙的玉足反射着莹白的光芒。握住那冰凉而柔软的雪白,上官甫竟联想到那绵软滑腻、入口即化的雪花糕,不由自主的,体内竟窜起一阵骚动。
他闪了下神,却突然听闻一声惨号。
“疼啊──”
上官甫猛回神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正紧掐着她的脚。
“对不住。”他狼狈道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仔细检查起她的脚踝。
也不知是打哪儿吹来的风潮,现下的姑娘都流行缠足,唯有向来不受拘束、我行我素的絮儿不在乎外人怎么看,任凭她娘怎么劝也不肯虐待自己。
但此刻,那双向来被外人看成惊世骇俗的天足,此刻搁在他的手掌心里,看起来竟是那么娇小与脆弱。
她状似平静,但一大片绯红却悄悄爬上她的脸颊,坐在寒气渗骨的雪地上,她浑身却像着火似的燃烧。
虽然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但她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这么一个大男人把鞋袜剥了个彻底、看了个精光,焉能叫她不羞?!
“别躲!”突然他抬眼轻斥一声,握住她玉足的手略一施力,阻止她从自己手里脱逃。
絮儿勉强忍住想跳起身逃走的冲动,羞得几乎不敢迎视他,不知道平时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跑哪儿去了?
“这儿疼吗?”他重新低头检查她的脚。
“不疼。”她敷衍似的急忙摇头。
“这儿呢?”
“好像……有一些……”小人儿心不在焉的轻哼。
“是骨头疼还是皮肉疼?”临时大夫钜细靡遗的诊察着。
“骨头……不,皮肉吧?可又像是骨头……”她脑中一团浆糊,就算绞到彻底还是一团泞。
“专心些!”他送来一记警告眼神。
专心?!皇天在上,她敢发誓,天底下绝对没有人在心上人握住你的脚时,还能坐怀不乱的保持专心。
出奇修长的手指简直就像根炙热的烙铁,在她冰冷的肌肤上烙下一块块惊心动魄的印记,害她心头拼命擂起小鼓,一下比一下更急更快。
“喂,行……行了吧?”她紧张得频结巴。
“嗯。”他低沉应了声,开始替她穿回鞋袜,充满力量的宽大手掌却有着出奇的温柔。
“我……我自己来就成了!”她涨红脸,总算把自己的脚丫子抢救回来。
“应该是扭伤脚踝了。”
“啊?”扭伤?有这么严重吗?
穿回皮靴,她狐疑抬起头,不意却整个人跌进两潭深沉的阒黑池水中。
痴痴盯着他专注凝视的眸、挺直的鼻,还有两片光滑好看的唇,小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只精力充沛的鹿,在心口剧烈的蹦着跳着,没有一刻停歇。
“还能走吗?”
他浑厚的声音蓦然穿越一片意乱情迷而来,把她神游的魂一下全叫回来了。
一回神才发现,他的脸就在咫尺,专注得近乎深情的目光,阵阵扑上鼻端的男性气息,简直教她快无法呼吸。
这个男人,连蹙眉都好看到令人神魂颠倒。
“当、当然可以,不过区区一跤──”
“别逞强!”
话还没说完,絮儿便已急忙抽身而起,孰料两条腿却因为这种太过旖旎、缱绻的气氛,竟软得活像两坨豆腐泥又狼狈摔回,更糟糕的是,这回不偏不倚正好摔进他的怀里。
毫无防备之下,上官甫整个人往后被狠狠撞倒,而絮儿则是摔飞出他的怀抱,以五体投地的狼狈姿势整个人压在他的脸上。
“柳、絮、儿,你在做什么?”就算是圣人,也很难不被她制造的这一连串灾难给惹出火气。
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这对上官甫──不,对所有的男人来说,不啻是个天大的屈辱,任谁也难保有好风度。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絮儿狼狈万分地挣扎着要起来。
但她跟上官甫正紧紧贴在一起,身手一向灵活的她此刻却笨重得像头大水牛,越是慌、手脚就越笨拙,好半天爬不起身。
这丫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闯祸精──上官甫暗暗低骂,却不由自主被身上那个笨拙扭动,却出奇馨香柔软的小东西给摄走了半刻心神。
两人的视线,不知怎么的竟同时在冰冷的空气中交会,就像进了油锅的麻花紧紧交缠在一起,然后一寸寸朝对方靠近。
他们着实太靠近了,近到清楚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吐纳的气息,像是寻找到长久以来的渴望,两片唇眼看着就要接合……
蓦地,上官甫的目光触及她额际的那道银白色疤记,像是被触疼了某种记忆似的,他一把推开身上意乱情迷的小人儿猛然跳起身,警戒与她拉开几步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