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醒缓缓转过头,阮潇潇就站在门外。从那苍白无血色的脸,他知道她已看到刚刚的一切。
她被吓到了吧……不只是被他父亲,还有他。
这样也好,他告诉自己。
让她看到他是来自什么样的背景,会让她更容易死心。
这一刻,严醒也从纠缠他一整天的矛盾中,作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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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宝贝受了一点惊吓,所以简单吃过晚餐后,在严醒的安抚之下,提早上床睡觉。
严醒回到客厅时,阮潇潇正托著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美得就像幅画,严醒凝视著她,胸口微微刺痛。
因为他知道,这片风景并不属于这里。
阮潇潇发现他,立刻关切地问:“宝贝睡著了?”
“嗯。”严醒也坐下,选的却是离她最远的位置。
“对不起,”阮潇潇面露愧疚。“我不知道她原来那么怕她爷爷,要是早点知道,我一定会阻止他进门。”
“不是你的错,上次他来找我要钱的时候,宝贝才七岁,当时他喝得醉醺醺的,差点就打了宝贝,她吓坏了,连续好几天作恶梦,就因为这样,我才决定从台中搬到台北来。”
“他……只要一喝醉就打人吗?”
严醒注视她片刻,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眉毛。“记不记得你问过我关于这道疤的事?”
“宝贝跟我说是被玻璃割伤的。”
“是我国一的时候被我爸用酒瓶砸的。”
阮潇潇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严醒的表情和声音却很平静,平静到几乎冷漠。
他必须把自己伪装起来,否则接下来要告诉她的话,将难以出口。
他要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差异太大,根本不可能有未来。
“我妈跟人跑了之后,我爸喝酒喝得更凶,一醉就揍我出气。我那时很小,不懂得逃跑或反击,到我大一点的时候就经常逃家,但最后总因为没地方去又回去,然后继续挨揍,直到高二那一年,我把我爸打得半死,然后离家了,之后就在街上混,也没再回学校。”
“严醒,我都不知道你的过去是这样的……”阮潇潇眼眶泛红,像是快哭出来。
该死!让她为他难过可不是他的用意。见她那模样,严醒几乎想过去安慰她,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他硬起心肠不去看她,佯装淡漠继续道:“宝贝的妈妈就是我在街头厮混的时候认识的,她是个因为不堪继父骚扰而逃家的女孩子,我们处得不错,后来就在一起了。她是在宝贝三岁那年,被酒醉驾车的卡车司机撞死的。”
严醒暗自吸了口气,问:“大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她相处得不错吗?”
他叫她“大小姐”。
阮潇潇怔怔地看著他,这时才察觉他的态度不对劲。
在他们那么亲密之后,为什么他现在听起来却是那么生疏?
她以为,他们昨晚就跨越“大小姐”那条界线了。
但严醒只是看她一眼,迳自接著道:“因为我跟她,是同一种人,我们来自相似的背景,我跟她理解彼此,所以是合适的伙伴。”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谈话的方向,愈来愈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严醒深深地注视著她,眼神忽地又复杂起来。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降临,阮潇潇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听到答案。
就在严醒终于要开口时,门铃响了。
突兀的铃声戳破了沉重的气氛,严醒起身走向门,阮潇潇也暗自松了口气。
门外的访客,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
“爸、妈?”
“潇潇,你果然在这里。”阮松城脸色并不好看。“要不是我的司机告诉我他载你到这里,江妈又说你的司机今天没来上班,我还真找不到这里来。”
“潇潇,你怎么不开手机呢?妈还以为你到赵芊芊家过夜,早上就会回来,结果一整天都没等到你,害我担心死了。”姜秀桦拉著女儿的手,接著道:“你哪里不好去,怎么会住到司机的地方来?”
“我……”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事,阮潇潇也不知从何开始。
阮松城留意到一直沉默著的严醒,走到他面前。
“你就是关家原来的司机?”见严醒点头,阮松城直截了当问:“你对我女儿有什么企图?”
“就是啊!”姜秀桦也加入质询阵容。“潇潇不回家,是不是你唆使的?你有什么居心?”
严醒仍是静默不语,阮潇潇赶紧说:“是我自己不请自来,严醒是好心收留我,你们不要错怪他。”
阮松城毕竟是精明的商人,见女儿那么急切替他辩解,立刻疑心四起。“潇潇,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又是一个她答不出的问题。
她希望她能说“情人”,可是严醒从未清楚表示过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感觉,可是她的感觉准吗?她也不知道。
阮潇潇企盼地望著严醒,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然而严醒只是敛著双眸,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神情尽数落在阮氏夫妇眼底,两人皆脸色大变,猜出答案。
“潇潇,你怎么跟个下人不清不白?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把我们阮家的脸都丢尽了!”阮松城难得地对女儿大声了起来。
姜秀桦也罕见地跟丈夫连成一气。“潇潇,你爸说的对,你跟他的身分不同,谁知道他是不是不安好心眼,先把你骗上手,然后再图谋我们家的财产?”
严醒握紧了双拳,声音紧绷。“请你们小声点,我女儿在睡觉。”
女儿!姜秀桦大惊失色。“他居然还有个孩子!不行,潇潇,现在就跟我们回家!”
阮潇潇再也无法忍受。“你们够了!我爱他!”
严醒的身躯微微一震,阮氏夫妻安静片刻,马上又激动起来。
“潇潇,马上跟我们回家!”阮松城咆道,又看向严醒。“你!被开除了!”
“潇潇,他只是在欺骗你的感情,快跟妈回去!”姜秀桦扯著女儿。
这时,严醒低沉的嗓音响起。
“大小姐,你回去吧。”
阮氏夫妇的千百句催促,都不及严醒的一句话有力。
阮潇潇僵在原地,阮氏夫妇也显得讶异。
看著那张仿佛戴著面具的男性脸庞,阮潇潇脑中闪过的是父母到来之前,他们之间的对话。隐隐约约,她有些明白他稍早想传达的是什么了……
原来严醒在意的是两人出身背景的差异。
忽地,她冷静了下来,甩开母亲的手,走到严醒面前。
“我只问你一句话,要是撇开我的家世或你的背景不谈,你只是你,我只是我。”她抬头注视著他,眼神认真无比。“你,会不会爱我?”
严醒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没有出声。
“请你务必诚实回答我。”
她的逼视,穿透了严醒拚命维持的冷漠面具,最后,他弃械投降。
“大小姐,现实生活没有那么简单,光有爱情是不够的。”
出乎意料地,阮潇潇绽开一抹笑。
“对我来说,够了。”
第十章
阮家的小公主居然爱上身分低下的司机!
这对阶级观念根深柢固的阮氏夫妇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
所以将宝贝女儿带回家的这晚,他们一致决定要一改往常放纵、溺爱的态度,对女儿严加监督。
阮潇潇觉得很讽刺,原本吵著要离婚的父母居然在设法阻挠她的爱情时,才能如此团结一致。
不过她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因为她忙著对抗他们。
“看来我们过去太纵容你了,今天才有这种丢人的事情发生。”阮松城在第二天早餐时,首先开炮。“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再跟那个司机往来,像那种男人,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正当清白的过去。”
“潇潇,你想谈恋爱的话,妈会替你介绍门当户对的男孩子,我们可以举办几场宴会,把所有条件好的对象邀到家里来,让你慢慢挑。”姜秀桦采取的是怀柔政策。
“我不要,我只要严醒。”
“你说这什么话呀?!”阮松城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老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跟这些身分低下的下人走太近,你怎么现在居然和个开车司机搅和在一起?他根本配不上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
“严醒不是下人!家里所有替我们做事的也都不是身分低下的下人!”
话一出口,阮潇潇自己也微微一怔。曾经,她也认同父母的看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心态消失了呢?
此刻,答案并非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很庆幸自己的观念有所改变。
“爸、妈,你们说的这些下人,正好就是你们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陪伴我、照顾我的人。”阮潇潇定定地注视著父母。“而严醒,是我爱的人,不是他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他。”
姜秀桦简直快晕倒。“我的天,你一定是被那个看起来像帮派份子的男人洗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