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先休息吧,我家里还有点活,先回去了。」
艳娘的离开并没有让赵蝶衣收回视线,她困惑地问:「你的女人缘真是不错,无论年长的、年幼的都能大小通吃,居然走到哪都有红颜知己,这艳娘又是什么来历?」
欧阳雨轩的目光梭巡着她的穿著,而后一笑,「妳穿村姑的衣服还挺像个村姑。」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妳为何总是对我身边的女人感兴趣?无论她们和我是什么关系,无论她们是什么来历,都与妳无关。」
赵蝶衣语塞了一阵,又沉着脸道:「你这个人本就是个身份不明的危险人物,说不定会再把我交给什么更危险的人,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才好。」
他看着她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不懂道理的小孩子。「到现在妳还不识好歹,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保护妳,又是谁在伤害妳吗?」
「人活在世,不得不防。你绝对想不到,当年我母妃被父皇派来的人找到时,仍有人在暗中想追杀她,若不是……有人保护严密,我母妃早就死于非命,我现在也不会站在你面前。」
欧阳雨轩深沉地望着她略显惆怅的面容。「是谁想杀妳们?」
「当时我年纪小,不知道,母妃也没有说。我想,该是不想让我们回宫的其他娘娘吧。所以你看,人生在世,是不是需要小心提防?」
他再问:「那妳为何肯跟着我走?」
赵蝶衣怔了怔,竟被问住。
自己为何会肯跟他走?因为这个男人的美色炫惑了她吗?还是因为他帮自己出宫取得了她的信任?似乎是两者兼而有之,又似乎不完全因为如此。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唇边的笑意总是若有若无的挂在那里,平时当他出言讥讽的时候,她恨不得将那讨厌的笑抹得一乾二净,但是每当她遇险的时候,又忍不住在他出现之时暗暗庆幸能看到这抹笑容。
她似乎已渐渐地习惯依赖他了?
想到这里她全身打了个寒颤,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恐惧。
她早已不肯依赖任何人,因为依赖就意味着有可能会失去。
儿时她曾依赖过母妃,但是母妃身体孱弱,根本无力保护她。她也曾在回宫之后想依赖父皇,但是父皇的子女众多,无暇多看她两眼。
还能依赖谁?还有谁肯让她依赖?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六七岁,茫然四顾的小女孩了,这十年的后宫生活让她学会了一切靠自己,无论做任何事,后果只能独力承担,如此一来便能全力以赴。
然而突然间,眼前出现了这样一个男人,不但带领她到一个全新的领域,还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又有了久违的依赖感。
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思及此,她的心情逐渐黯然沉重下去。
她渐渐阴沉的神色全然看在欧阳雨轩的眼中。不知道这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怎么,难道我的问题,让妳忽然觉得后悔和我出来了?」他想笑着解开尴尬的场面。
但是她却别过脸去,闷闷地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走?」
「此地离房州不远。」欧阳雨轩忽然一指天边,「看,天边的夕阳。」
赵蝶衣下意识地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抹嫣红斜斜地挂在太阳西沉的地方,层层迭迭染透了那一片天空。
「喜欢夕阳吗?」他在她耳畔问道。
她闷闷地回答,「不喜欢。」
「哦?为什么?多看看天边的风景,就会心情舒畅。常在宫里对着各种各样的人,脑子里想的都是尔虞我诈,日子就会毫无乐趣。」
「夕阳再美,也有成为黑夜的时候,人世上该有的尔虞我诈却不会消失。」赵蝶衣白眼看他,「你这么奇怪的想法哄骗小孩子还好,拿来哄我就未免太小看我了。」
「妳从几岁开始就让自己按照大人的想法来想事情?」欧阳雨轩摇摇头,「看来妳的儿时一点快乐都没有。」
「你儿时有快乐?」她眨着晶眸,颇有兴趣的问:「你小的时候是不是都藏在深山里练功,然后你的师父对你打打骂骂,或者你的父母对你非人般虐待,直到你十八岁武功练成,可以下山了,才放你出来,让你成就一番功名……」
他一边听一边笑,最终忍不住朗声笑道:「妳应该去当个女说书先生,想得真是有趣。」
「不是这样吗?」她有些失望,「我听说大侠都是这样练成的,再不然你一定曾坠入深谷,遇到什么妙龄女子,哦,对了,就是逐月宫主,她不是曾经救过你吗?那时候你们……」
「两情缱绻,共度良宵,雨水情深,海誓山盟。」他不冷不热地说着这十六个字,眼中留意到赵蝶衣果然脸色一变。
「你们是吗?」她脱口而出。
欧阳雨轩又笑了,「我只是帮妳想象一切可能发生的事,那日逐月就是这样引导妳想象的,结果妳就傻傻上当。」
「谁傻?你才傻。」她嘟着嘴说:「难道她有说谎吗?若她说谎,你为何还要当面承认?」
「她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一些实情。她说我受伤不假,但是她没有告诉妳,我受伤就是因为她。」
「啊?」赵蝶衣开始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莫非是因为你英雄救美?」
欧阳雨轩不屑地道:「我不是什么英雄,也没有兴趣救她,不过是她纠缠于我,又假装自杀,我被迫回身救她,不料她反用剑来刺我,所以才害我受伤。」
「这女人真是诡计多端。」赵蝶衣听得瞠目结舌,又狐疑地微微瞇起眼,「她照顾你一夜,你们之间难道没有什么故事发生?比如说……你感动于她的痴情,以身相许?」
他无可奈何的叹气,「我当时若是真的以身相许了,她还能放过我吗?妳怎么就认定了我是多情种子?」
「江湖传闻欧阳雨轩不就是个多情种子吗?」赵蝶衣围着他转了一圈,「凭你的姿色,要骗尽天下女人心也并非难事。」
欧阳雨轩侧目看她,似笑非笑的问:「这天下女人中有妳吗?」
「我与她们都不同。」她怕被他说动了心,急忙转开眼睛。
「哪里不同呢?」他开始逗弄她,「难道妳喜欢女色?」
「我喜欢的男人才不是你这种样子的。」她心虚的急忙撇清关系。
「那是什么样子的?东辽王子是英雄气概,妳不喜欢;我自认是温文尔雅的典范,妳也不喜欢。难道妳喜欢怪胎?」
「去!别把自己摆得比天高。东辽王子那样子叫英雄气概吗?那天下英雄大概都死绝了。」
欧阳雨轩笑答,「妳只是见了人家一两面,并不了解他。他十岁的时候就纵马驰骋草原,射杀群狼,十六岁带兵上阵,更是万夫莫敌。若妳在战场上见到他,说不定会对他一见倾心。」
「你对他真了解。」赵蝶衣狐疑地问:「你以前认识他?」
他嗤道:「东辽王子的威名天下谁人不知,只有妳这个养在皇宫深处的公主,只知道坐井观天,听那些虚假无聊的江湖掌故。」
「你是说江湖上关于你的传闻都是虚假的?」赵蝶衣感兴趣地问。
欧阳雨轩轻轻哼了一声,「妳不觉得老追问我的事情也很无聊吗?天色渐晚,妳该睡了。」
「哦……」她本不觉得困,但是当他的黑眸凝视她的时候,或许是有若天色般幽暗,她真的有些困倦了。「明天,我们早点上路……哈啾!」她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糟糕,天天泡在水里,难道要生病了?」
欧阳雨轩剑眉微沉,扬声叫道:「艳娘,有没有厚被子和姜汤?」
艳娘就在附近的一栋小竹楼里,此时探出头来问:「怎么,有人病了吗?上来睡吧,下面风大,如果生病了病情会加重的。」
赵蝶衣揉揉鼻子,站起来,「好啊,楼上应该比下面干净些,我……」她保持同一个坐姿太久,双腿发麻又摔了回去。
欧阳雨轩从旁边一搂,将她抱起来,「公主殿下如果恕草民不死,草民可以护送公主上楼。」
他惬意的笑声流响在她的耳边,伴着他的体息和呼吸,竟让她有点睁不开眼。
「恕你……无罪。」她说出这几个字都觉得脸红。
上了楼,原来艳娘早已准备好了房间。
「就知道你们会上来,哟,是姑娘生病了,看来欧阳少侠并不会照顾女孩子啊。」她抛了一记媚眼给欧阳雨轩,「我去给你们准备姜汤。被子是新的,姑娘可以放心盖。」
「多谢。」赵蝶衣又打了一个喷嚏。
「姜汤做好后我叫人送上来。」艳娘说着便下楼去了。
欧阳雨轩说:「那我也下楼去了。」
「不许去。」赵蝶衣忽然拉住他的衣角,「我知道你想找艳娘聊天,但是这附近也许会有逐月的人。」
「妳不是把逐月当作好姊妹吗?难道还会怕她?」虽然嘴上打趣着,但他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