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想。”永勒贝子也加入劝局。“早跟你说了别闹事,你却总是跟四皇姑过不去,还把御前侍卫给骂上了,这不是也跟皇上过不去嘛!”
永扬脸色青白不定,抚著后脑闷不吭声。
“永扬,你不追究贝蒙,我也不追究你,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敏柔先让了步,只希望能保全贝蒙。
“我伤成这样,怎么能就这样算了?有这么便宜的事吗?”永扬仍不甘心地骂道。
“永扬贝子,四皇姑都说不追究你了,你还不识好歹!”永勒贝子暗暗揪了他一把。
“永扬贝子,想想清楚,皇上才刚复了你阿玛镇国公的爵位,你可别又逞一时之气而害了他呀!”弘升贝勒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道。
这话说中了永扬的要害,他终于闭上了嘴。
“伤势不严重就静悄悄地回府去吧,别再敲锣打鼓把事情闹大了。”弘升贝勒接著劝道。
永扬按捺著心中怒火,狠瞪贝蒙一眼,站起身气冲冲地走出乾清门。
“好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弘升贝勒挥了挥手,转身朝敏柔恭敬地弯身行礼。“臣等告退,公主也请回宫吧。”
“弘升贝勒,多谢了。”敏柔微微点头。
众人慢慢地散去。
转过脸,敏柔看见贝蒙脸色沈郁地走出乾清门,独自站在角落,谁都不理。
敏柔可以感受到,永扬那些咆哮怒骂的话对他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看著他的背影,她的喉头有些酸涩,还有一种不能理解的愤怒充塞在她的心中。
第四章
皇上跟前的一只看门狗!
一想起永扬贝子这句嘲笑怒骂,贝蒙就觉得自尊被狠狠戳了一记,他此生还没受过这种轻视和羞辱!
武功高强的正三品大内侍卫又如何?既不能带兵打仗,也不能扶弱济贫,只能窝在小小的干清门里,保护守卫一个全天下至高无上的男人,在几千名大内待卫中,他不是绝对必要的存在,而看在旁人的眼里,他也只不过是皇上跟前的一只看门狗罢了。
他拎著一坛酒消沉沮丧地站在窗前,一口一口地猛灌,就像一个极渴的人在喝著凉水。人家是借酒浇愁,可他偏偏从小在军中为了祛寒学会喝酒而喝出了好酒量,现在是喝光了一坛酒也没半分醉意,半点愁也没浇熄。
黑夜里,四周寂静得阒无人声,他的屋内黑漆漆的,连盏灯火都没有点。望著窗外黑魉魃的婆娑树影,影影绰绰,看起来像是鬼影幢幢,又像身处荒野深山的古庙中那样孤独凄凉。
是不是连敏柔公主也这么看他?……敏柔公主?!
他暗自一惊,为何会突然想起她来?
贝蒙烦躁得把空酒坛往窗外一抛,哐啷一声,在静夜中发出极大的声响。
对了,龙珠!
想到敏柔公王,他忽然想起了龙珠。
在乾清门前的那场喧闹俊,他思绪混乱,一直无法挣脱受到屈辱的愤怒,侍卫交班后就直接买了两坛酒回家,一直喝酒喝到了现在,完全忘记要找敏柔问清楚龙珠的事,也忘了找机会探看龙珠还在不在乾清门的梁架上。
他懊恼地撑著头,在屋内烦躁得走来走去。
自从两年前在护国寺遇见衍格贝勒,不小心窥见龙珠的秘密后,他就被迫“分享”了衍格的这桩弥天大罪,从此被这两颗龙珠整得没一日安宁。
据衍格的说法,四颗龙珠与大清龙脉息息相关,并非一般寻常的珠宝,倘若遗失、散落,甚至毁坏了,对大清皇朝都极有可能带来灾厄,所以只要身为满族八旗子弟,谁都该以生命护卫。
本来龙珠最好的收藏之所是皇宫,偏偏衍格得到龙珠的手段并不光彩,等于是从皇帝眼皮子底下偷走的,所以就算衍格事后后悔了,想还回去皇上手里,皇上也绝不可能轻易饶恕他。
不能亲自还到皇上手里,衍格想到的抛弃地点是护国寺。把龙珠丢到理藩院管辖的护国寺是极聪明的办法,假如神不知、鬼不觉,护国寺发现龙珠后必定得送进皇宫,交到皇上手里,这样衍格就可能轻轻松松脱罪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衍格没想到会被他这个程咬金坏了事。
如果两年前那一夜,他不是那么早起练功,没有发现衍格,没有看见龙珠,那他这两年来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结果因为一时的多事,害得他莫名其妙陪著衍格背负起天大的罪名。
衍格的龙珠后来藏在护国寺的宝塔顶,而他的则偷偷放在藏经阁。后来他在紫光阁通过了殿试,经乾隆钦点为一等侍卫,必须离开护国寺时,衍格对他仍无法信任,因此逼著他要把龙珠一起带走。
当他随身带著龙珠以后,就几乎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过一天好觉了。进乾清门当差时也不敢把龙珠放在家里,带在身上又一整天提心吊胆,最后便决定把龙珠放到乾清门梁架上,想等待时机,再把龙珠放到乾清宫里。
他的想法只告诉过衍格一个人,并且告诉他,如果这个办法行得通,接著再把衍格藏在宝塔上的两颗龙珠也一并送进宫去,这么一来,他们两个人都可以从这场龙珠的恶梦里醒来了。
没想到原以为只有他和衍格才知道的秘密,居然会由敏柔公主的口里说出来。他想不通她是如何知道的?如果她是从衍格那里得知的,他更想不通为什么衍格要把这么重大的秘密告诉她?
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找敏柔问清楚,否则,他接下来又别想安安稳稳地睡觉了。
他烦躁地解开身上的袍服,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仰头在床上倒下,不料才刚闭上眼,就听见屋外街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他直觉这脚步声不寻常,倏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果然,脚步声来到他屋外停了下来。
“刑部大理寺奉皇上旨意,前来捉拿乾清门一等侍卫贝蒙听候审讯!”
门外阴冷如鬼魅的声音,像一双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手,将贝蒙狠狠地拖进无边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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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永扬贝子死了?”
敏柔惊怔住,一阵心慌,不小心打翻了手中捧著的一碗梗米粥。
“是啊,公主,早晨听抬水来的小太监说的。”秀婉忙收拾敏柔打翻的粥,一边紧张兮兮地说著。“听说是从养心殿里传出来的消息,宫门一下锁,天都还没亮呢,永扬贝子府就有人进宫了,说永扬贝子昨夜里忽然暴毙死了。”
敏柔张口结舌。是巧合,还是……她不敢往下想,背脊一阵阵发寒。
“他昨天离开乾清门时不是还好好的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昨天在乾清门前发生争执时的人证太多,永扬贝子突然暴毙而死,贝蒙肯定脱不了干系,她担心此事会牵连到贝蒙。
“永扬贝子昨天走的时候是好好的呀,谁知道他会突然暴毙。”秀婉皱眉思忖著。“公主,您说,永扬贝子会不会是让贝蒙给打死的呀?”
“别胡说!永扬回府那么久了以后才死,怎么能算到贝蒙的头上?”敏柔怒斥。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乱糟糟的。
“可是,乾清门一早就乱哄哄的,侍卫们都说,皇上已经下旨把贝蒙捉起来了……”
“皇上捉了贝蒙?!”敏柔猛地站起身,惊骇得脸色发白。
“是呀,他失手打死了贝子爷,皇上能不捉吗?”秀婉觉得敏柔太大惊小怪了。
敏柔蓦地拔腿直奔出永寿宫。
“公王!您要去哪儿?公主——”秀婉丢下来不及收拾的碗盘,急急忙忙地跟著追出去。
偏巧这时两个小宫女从偏殿提著水走出来,正好和秀婉迎面撞个正著,满满的一桶子水翻洒在地,秀婉不小心绊到桶子,仰面滑倒。
“你们在干什么?笨手笨脚的!闪开去!”秀婉气得破口大骂,火速回屋换下脏污的衣裙。
这么一耽搁,敏柔早已经飞也似地奔到了乾清门前了。
一看见乾清门前的侍卫们团团围在一起,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一片紧张的气氛,她的心立刻凉了大半。
看样子皇上是真的把贝蒙捉起来了。
她心急如焚,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脸孔,立刻出声喊道:“瑞庆!”
瑞庆漠然迟钝的目光转过来,一看见敏柔,急忙趋步过来躬身问安。
“贝蒙被捉到什么地方了?快告诉我!”她问得又快又急。
“狱神庙。”瑞庆连忙答道:“公主,皇上传旨将贝蒙交由刑部大理寺听候审讯,我想这会儿应该已经囚进狱神庙了!”
狱神庙!敏柔瞠大双眼。这是她此生首次体会到了一种被威胁的恐惧感。
怎么办好?怎么样才能救贝蒙?
求皇上吗?求皇上有用吗?这个念头从她脑海中疾速掠过,她不再多想,立即转身往养心殿飞奔而去。
“让开!我要见皇上!”她直接冲进养心门,完全不理会小太监的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