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你还不知道喔?尹爷跟我签了工作长约,把八十万还清之后,我还是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他夸我工作很认真呢!我也觉得在这里做很符合我的兴趣,虽然不能赌,可是看别人赌也好玩,而且三不五时就能从凯子手上拿到小费,我做得满有成就感哦。」鼻子呼吸着赌场的味道,耳边听着摇骰的清脆响声,他满足了。
「那你要认真工作,别只是三分钟热度。」她对老爸改邪归正的事仍抱持观望态度,没办法马上全盘信任他。不过老爸在场子里的工作态度真的很好,比谁都勤劳、比谁都认真,也难怪尹夜那么难讨好的家伙都开口夸奖他。
「爸会做给你还有妈妈、姊姊看的!」不说了,赶快把还没做完的工作做齐,赌场的营业时间快到了,要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首先就是把场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楼梯间也差不多打到一个段落,肉搏声静止下来,陶谨慎准备回楼梯间拿拖把和水桶继续未完的工作。
陶谨慎进去,火燎原出来,隐约还听见楼梯间传来孟虎闷到爆的低喃。
「陶叔叔……」最小的音量,后头还补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干字。
「虎、虎爷,您您您您不用这样叫我啦……」无福消受,陶谨慎终于知道什么叫无福消受,拜托不要眼睛瞪着他,边咬牙边有礼貌的叫他陶叔叔呀!
火燎原擦掉嘴角的血,扯着朗笑朝她走来,她迎过去,拿出面纸接手替他拭净脸上的血污。
「又不是小孩子,还用打架解决事情?」她忍不住数落。
「我不是小孩子,但老虎是呀。」哈哈哈,用这种方式教孟虎尊敬陶谨慎,比动用嘴皮子来得有用。
「还有脸说?」明明自己也爱和孟虎过两招,两个大男人跟小孩子没两样。
「好,不说。那说说你爸找你嘀咕什么?」父女俩躲在这里,绝不会是凑巧。
「他说,你要娶我的话,随时都可以,他没异议。」甚至一脸可以马上把女儿双手奉上的谄媚表情。
「哦?」火燎原满惊讶的。「我以为他不怎么喜欢我?」怎么转性了?
她哈哈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刚刚的表现,他高兴死了。」
「表现?我做了什么?」火燎原浑然不觉自己有啥值得让陶谨慎奉上女儿的好表现。
「你就是这样,做了很讨人喜欢的事,自己却都没感觉,不知道别人已经感动到不行。」惊钝性子,没发现自己的优点,还傻乎乎以为自己样样都不好,这种人总是放大自己的缺点,却忽略自己的好。
「嗯?」有听没有懂。
「我爸说,有空带你回家吃饭,和我家人联络感情。」
「联络感情?你妈妈和姊姊应该也很怕我吧?」毕竟他上门去讨过债,第一印象实在很糟糕。
「不会啦,我喜欢的,她们也会喜欢。如果她们不喜欢,我负责摆平她们。」陶乐善拍胸脯挂保证,在那个家里,她排行最小,但地位最大。
「老实说,我也不是那么在意他们喜不喜欢我。」只要陶乐善喜欢他就够了。
「那怎么可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最好是大家感情融洽,火大哥不介意的话,也找他一块来,我炸最拿手的盐酥鸡给你们吃。」让他们看看她在盐酥鸡摊位培养出来的好本领,又酥又香又多汁哦!
一家人呀……他的家人从一个瞬间变成一窝了,是吗?
真怪,他一点也没有排斥感,她的家人都不是多优秀的品种,爱惹麻烦的爸爸、爱哭的妈妈和妨姊,以后也算他一份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笑得眯起眼了,感觉她伸手握住他,彷佛掌心里握着温暖的火光,他收紧五指,和她的指节嵌在一起,牢牢的。
「你说的,都好。」
尾声
火燎原和陶乐善决定在一个很温暖的春天里结婚,这一年蓝冬青和范悠悠也刚刚新婚,孟虎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爸爸了,现在每天都抱着《新手妈妈》、《育儿圣典》、《养小孩不等于养狗》这类的书籍猛啃,要是韩三月到赌场里来小赌两把打发时间,孟虎就会逼大家清场,谁敢靠近韩三月一公尺之内,就等着他一拳送来。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自己戒烟嫌没伴,硬拉着兄弟们跟他一块戒,尹夜预言,等小婴儿出生,孟虎一定会变本加厉,如果是男孩就算了,女孩的话,孟虎绝对不准任何一只雄性生物靠近她,没救了。
紧锣密鼓的婚礼筹备由火灿仲全权处理,他很高兴看到火燎原获得幸福,所以对于婚礼细节毫不马虎,新郎新娘只要等着送进洞房就好。
今天,烫金喜帖送到,正面不可免俗地印着喜气洋洋的提字和图案,火燎原和陶乐善自觉没有太多设计美感和品味,所以喜帖样式是火灿仲挑的,他们没意见,反正帖子发出去,大家了不起多看个两眼,最后的下场还不是送进资源回收场。
「咦?!」
陶乐善本来只是随意翻翻,本能地瞄了新娘和新郎的名字。
新娘写着陶乐善三个字没错,新郎却出现了她完全陌生的名字。
袁哲人。
谁呀?
「火大哥,帖子印错了,新郎打成别人了啦!」她将手上那张喜帖递到两个男人面前,指着路人甲的名字嚷嚷。太夸张了吧,印错一个字她还能体谅是笔误,但三个字全错是在搞啥鬼?!
火燎原看了帖子一眼就转回去盯着电视节目,满脸不在意,好像新郎不是他也无所谓,陶乐善为之气结,婚前恐惧症几乎发作,倒是火灿仲疑惑地问:
「你不知道这是燎原的另一个名字吗?」
啥?「什么东西?!你说什么东西?!」
「『袁哲人』是燎原的本名呀,燎原没说过吗?」看她吃惊的模样,一定是没说。「袁是我们父亲的姓,他叫哲人,我叫彦人。」
「为什么你没说?!」陶乐善狂摇火燎原。又是一件她不知道的事!
「我以为我说了。」火燎原掏掏耳。
「哪里有呀?!我一直以为火燎原是本名!」
「想也知道,有人姓火吗?」他一掌揽着她的肩,把她扯进臂弯埋,状似箝制,实际上是安抚。
「我和燎原都很习惯用后来的名字,朋友间也都火燎原、火灿仲的叫,如果不是制式法规在某些地方不得不用本名,我们差点都忘了自己姓袁。」火灿仲笑道。
「这种事还能忘呀?!」拜托,是她小题大作吗?不,是眼前这对意兴阑珊的兄弟有问题!
「对于毫无瓜葛的父亲,留着他的姓氏纪念他有个屁用?要不是户政事务所龟龟毛毛说什么违法、什么火不是父姓母姓哇啦哇啦的屁话,我们老早就去改了。」火燎原冷哼。
「那『火』是……」她还是一头雾水。
「燎原提过我们两兄弟被卖掉的那件事吗?」
「嗯。」关于那件事,她知道,火燎原全说了,说的时候脸孔好温和好高兴,像在分享最愉快的回忆。
他说,他们兄弟俩因为父亲的赌债而被架到酒店去打工,那时的债主就是黑道角头「火老大」,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张凶恶的脸孔,据说看到火燎原的第一眼就是先把不断咒骂他的嘴给打歪,然后将两人丢进酒店后的厨房去清洗几千几百个酒杯盘子。那一天他们两兄弟洗到凌晨,才洗完一批又来一批,最后是直接瘫在流理台边睡死。
想逃跑,被捉回来,下场是工作量暴增。
想反抗,火老大赏他们爆栗的手劲可不会因为他们年纪小而留情。
想认命,却又不甘心债务不是他们欠下的,凭什么要他们来还?
抵债的日子并不好过,如果这种人生还得延续好几年,那么赖活着不如快快去死,要不是还有一个母亲在,火燎原老早就豁出去和火老大干一架来决定胜负,被打死的话就算解脱,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不情不愿地工作工作工作,做到累出病来,小小的年纪,吃得不够好、不够饱,抵抗力异常的弱,火灿仲先倒了下来,倔强的火燎原比他多撑两天。
胡里胡涂昏过去,又胡里胡涂醒过来,两个人被安置在巨型双人床上,软绵绵的床垫像云一样会陷下去,晒过的被子充满太阳的味道,除此之外,不远的地方飘来奶油焗烤食物的香味,他们跳起来,果然看到床边的桌上摆满食物,那时谁也顾不得身在何处,房间是谁的,食物又是谁的,急乎乎捉过来就是一阵猛扫,一匙焗饭,一口鸡腿,满叉子的义大利面,全往嘴里塞。
「两只饿死鬼,又不是不供你们吃喝,赌什么骨气不吃呀?活该你们饿昏过去。」火老大就坐在房里另一侧的书桌后,笑觑两人狼吞虎咽。
一看到他,火燎原及火灿仲——那时当然还不是这两个名字——都知道应该要吐掉嘴里的食物,以彰显他们两兄弟对于黑道老大供应的东西不屑一顾,可是他们太饿了,咀嚼和吞咽变成一种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