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深,月圆,万籁俱寂。
山巅,凉亭,白衣少女。
凉亭内烧着炭炉,炉上放着一壶已经熬了一天一夜的汤药,不断往外漫出一股奇异药香。
少女脸上,一抹得意狞笑,持续地在扩散。
她或许称不上国色天香,却是清灵慧黠,精致甜美,尤其她有股独特的古灵精怪韵味,总是能让她轻而易举地夺得身边人的所有注意力。
但此时,那抹缓爬在少女丽颜上的狞笑,却让她看来有些阴森,活像个暗夜恶女一般。
是该像个恶女的,因为她正在干坏事。
那么,干坏事会不会良心有愧?
去!当然不会!
反正她素来就是以爱使坏整人出了名,师门里每个人都喊她「使坏小师妹」。
既然爱使坏,就不可能会有「良心」这种奇怪的东西存在吧,对不?
没错,她是麻木不仁,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是良心让狗给吃掉了!
在完成了对自己的「期许」及「嘉勉」后,少女伸手掀开壶盖,满意地瞧见里头的药汁已被熬煮成了稠状。
接着她举壶将药汁倒入碗里,待它变凉后再行装壶。
在等待期间,她再度将那张药方拿起来重新检视,就怕有所遗漏。
「断情花十瓣碾碎成汁,绝念草十钱,百合一两,相思樱草三束,勾藤五片,天麻一把……哎哎,什么都好计算,偏偏这『一把』该怎么算?有人手大、有人手小……算了算了,不管了,既然都已经熬成这样了,再多计较也没用了。」
她继续念下去。
「二十碗水以文火煎熬成一碗。最佳地点,气流顺畅、空旷山巅。最佳时间,月娘饱满、月华满天。最佳气氛,四下无人、静俏无声。最佳……」
她一路念下去却突然打住了。
「啥?居然还有个最佳搅和次数——十九?!疯子呀!谁会记得那么清楚?这药方究竟是哪个白痴留下来的?哼!可千万别给我没效,白白浪费了我从二师父那里偷出来的两百块金砖。」
少女思索半晌。
「说到了有效没效,要是能先找个人来试药就好了。」
她边自言自语边将药碗端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里。
「可三更半夜的,在这荒郊野外能上哪儿去找倒楣鬼来试药?算了!就当它铁定会有效吧,反正只要让『他』喝下,结果不就出来了吗?我呀,可真是期待……」
喃喃自语的娇嗓戛然中断,因为突然感觉到眼前落下一条黑影,挡住了月娘。
少女狐疑地抬眸,那双原是慧黠灵巧的瞳子,在下一瞬间放大。
打小到大,她从没真怕过一个人,除了他。
打小到大,她从没真爱过一个人,除了他。
打小到大,她在算计任何人时都能理直气壮,不惊不惶,除了他。
是心虚,是慌张,是惊吓,是担心诡计被识破了后就会被永远地讨厌,少女不知所措,生平头一遭犯起了结巴。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我什么坏事也没干,这……这药不是给你……而是……是、是……呃……是我自己要吃的。」
男人没作声,皱眉偏首,俊美的脸庞上泛起疑云。
看见他的反应,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么聪明,又有多么工于算计,少女只当他是不相信,暗咬银牙,决定祭出险招。
「你不相信?那我喝给你看!」
她将药碗端到自己张大的小嘴上方,只想虚张声势,等着男人开口说信她,没想到就在她举碗的同时,男人恰巧举起手,薄削俊唇开了开,似是想说话。
但不管他原是想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男人的手碰着了少女,且还那么巧地顺势一带,就将那碗少女精心熬了一天一夜的「诡计暗算」,给悉数倒进了她的嘴里,一点一滴都没浪费掉。
惊——骇——莫——名!
被吓傻的少女是直至听见碗砸落地、碎瓷飞扬的声音后,这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她她她她……惨惨惨惨惨!她把那碗药给喝下去了!
不及挖呕,不及催吐,不及对自己的愚蠢表示愤怒,一阵骇人的晕眩便幕天席地朝她席卷而来,下一瞬间,少女晕厥倒地。
第一章
他好像惹上麻烦了!马希尧想。
虽然他始终没弄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能从晕厥倒地的少女身上,嗅着了麻烦。
她会是一个麻烦,且还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即便她人已晕了,他仍能从她那张精致可爱的小脸蛋,以及她在昏倒前让他印象深刻的古灵精怪神韵里察觉出来。
在他原本就已经够乱了的人生里,他最不需要的东西,就叫做麻烦。
所以,他实在是该任由这个古里古怪的少女,在说出了那让人听不懂的话后,她晕她的,他走他的,大家永远别再相干。
反正他向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寡情冷淡,不在乎多做一桩弃人于不顾的事情。
但他没走,反而弯下腰凝神测起少女的呼吸及心跳,在确定了她只是晕过去而无其他大碍后,他抱起了少女踏月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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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栏玉砌,碧丽辉煌,这是对马希尧居处的形容。
一呼百诺,左右簇拥,这是对马希尧身分的表徵。
出色绝俊,睿智冷静,倨傲冷淡,难以亲近,这是身边人对于马希尧的印象。
所以,当他抱了个陌生女子出现在人前,在穿越了飞檐斗拱的大殿,走过流金溢彩的回廊、秀丽典雅的假山鱼池,迳自往自己的寝宫走去时,在他身后立刻跟了一长串粽子似的宫娥、太监,以及殿前侍卫。
「大皇子!大皇子!您可终于出现啦!」
几个隶属于他寝宫的殿前侍卫,一个个气急败坏地奔过来。
「对不住!大皇子,属下们轻功太差,没能跟上您的脚步,幸好您没事,要不……」
「要不咱们可要糟糕了!」
「大皇子,虽说依您的武功压根不需要属下们保护,但若是遇上江湖恶煞或是心怀不轨的刺客,您一个人可不一定打得过,无论如何您下回出门时还是让属下们跟着吧,免得您若是在外头有了个闪失,王怪罪下来,属下们都得人头落地呀!」
侍卫们这头是这样的一番话,太监、宫娥们那头又是另外一番话。
「大皇子,您这一出门就是三天两夜没见人影,王让咱们排定的择妃大典,样样都已编定成册,就等您点个头,好让咱们发落下去办事呀!」
「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邀您上『会春园』行芙蓉花会,问您几时能有空?」
「大皇子,这是『回图务』送来的君山银针,让您尝个鲜,顺道品鉴」下。」
「大皇子,您先听小的说……」
「不,大皇子,奴才这事比较急,一定要您亲自过目……」
眼看那一迭连等着要他作主的声浪都快将他给淹没了,马希尧却是面色不改,脚步未缓,直至他那寝宫内侍总管福公公自他寝宫出来迎接他,手杈肥腰,喝阻众人,这才终于还给了马希尧一个清静。
「吵啥?没见大皇子正要回宫就寝吗?有啥急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说!」
「可大皇子经常都跑没了影……』一把哀怨声音夹杂在人群里,「谁知道明儿个还能不能遇得着?」
「遇不着就日夜苦候着继续等,一直等到能有个结果为止!难道没人这样教过你们吗?真是不懂规矩!」
福公公一手杈着肥腰,一手怒比莲花指,这副开骂的表情,活像一只胖茶壶。
「难不成大皇子想上哪儿还得跟你们这些小瘪三报告?你们又是个什么东西?去去去!统统给我滚回去,再不滚开我福公公可是要骂人了!」
呃,难道他前面那一长串就不是在骂人了吗?众人心里敢想,嘴里可不敢讲,因为福公公可是宫里出了名的「恶狗」,护主第一!
他比寡言冷淡的大皇子更加难缠,谁都怕落了个把柄在他老人家手上,日后被刁难恶整个没完。
于是在福公公「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架式下,众人只得摸摸鼻子地退开了。
眼见趋跑了众人,福公公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主子。
「大皇子,这位姑娘……」肥肥巴掌自个儿伸来掌嘴,「呃,奴才不多嘴,您把她交给奴才来安排吧。」
脚步未停,声音未出,马希尧只是漠然摇头。
「不要?那您是准备将这姑娘给安置在哪儿?」
福公公边问边在心底疑云满布,不懂他这主子今儿个是不是吃错了药,这可是他服侍主子二十多年来,头一回见他自外头抱回了个陌生女子。
天知道他这俊美如仙人谪降般的主子,平日有多么拒女人于千里之外。
但若说他家主子讨厌女人也不对,该说他是讨厌与有温度,有心眼、有是非利害关系的人们太过亲近吧,只是没想到今儿个主子居然会主动破戒?
马希尧侧首想了想后回答,「你让小贵子把房让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