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若儿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脸上,但她视而不见的平视著前方,不去注意那些或憎恨或同情或遗憾的目光。
然而,审讯竟然简单到只是一个过场。
主持审讯的拓跋窟咄,既不询问她事情发生的经过,也不准她喊冤,只是将一条条罪名列出来,要她认罪。
当张衮要求她重述事情经过时,拓跋窟咄和慕容麟、贺兰木等人都很不高兴,认为他是不相信郡主和证人的证词。
“张大人难道不信任郡主?慕容郡主的伤是假的吗?”拓跋窟咄质问张衮。
“不是不信任,只是办案怎可只听片面之辞?”张衮不服。
“什么片面之辞?在柴禾房,郡主们陈述事发经过时,王若儿都默认了。”拓跋窟咄说道。
“不,我没有默认,因为我根本没有犯罪。”若儿为自己辩解。
“罪犯都这么说。”拓跋窟咄冷然道。
“这妖女得认罪,若非贺兰郡主以良药相救,我妹妹早死了!我慕容家族若不见凶手伏法,绝不罢休,我父王天明即到。”慕容秋雁的哥哥慕容麟愤然宣布。
坐在慕容麟身边的贺兰木虽然没有说话,但双眼一直愤恨地盯著若儿。他是特意为好友拓跋圭的婚典和妹妹的册封仪式而来,没想到才来不久,就遇到妹妹遭人陷害一事,自然对陷害妹妹的罪人怒不可遏。
“王若儿,你认罪吗?”长孙嵩说著,心想,凭王若儿伤害的人是慕容家最得宠的郡主,这女孩的命运大概无人能改变了。
“不,我不认罪!”若儿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的眼睛转向慕容秋雁,无法将柴禾房内那个掐著自己的脖子、凶狠如狼的疯狂女人,与眼前娇柔美艳的郡主联系起来。
此刻的她梳洗过又换了一袭新衣,显得高贵端庄,脸上因残余的蛇毒还有些惨白,泪汪汪的眼睛红肿,但不仅不伤她的丽颜,还让她更显得楚楚可怜。
这个女人美艳如花,却比毒蛇还恶毒!仿佛再次感觉到那双冰冷的手掐住她的喉咙,若儿打了个寒颤。
这样凶狠的女人真的要成为拓跋圭的王后吗?不,她得保护他!只要揭示了真相,让大家看清楚这两个女人狠毒的一面,就能阻止她们靠近他。
可是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人相信她呢?若儿焦虑的想。
然而无论她如何想,审讯仍按拓跋窟咄、慕容家族和贺兰家族的意愿进行,唯一让他们无法改变的是若儿至死不认罪的态度。
直到三更时分,拓跋窟咄对长孙嵩说:“此案没必要再审,人证、物证俱在,王若儿犯下谋杀王亲罪,按我朝刑律,当处车裂;又因拒不认罪,犯藐视王法罪,处以斩首。二罪并罚,判凌迟处死。为平息慕容、贺兰两大家族之怨气,表示我朝的诚意,请南部大人日出时立刻执行判决!”
话一说完,堂内一片肃静,虽知她死罪难免,但这样的处罚仍十分残酷。
可是拓跋王朝立法严苛,天下闻名,乱世用重典,谁能说不对?
“不可如此判决!”管迁以史官身分参与审讯,此刻掷笔而起,大声说:“如今案情疑云重重,怎可草率执行?”
拓跋窟咄阴沈地转向他。“管大人不过一介史官,记录事件就行,查案判决与你无关!否则判你个扰乱公堂罪,同样斩首。”
“斩首就斩首,如此审案,不公不平,下官不在乎。”管迁豁出去地说。
“管大人!”张衮想要阻止他,可是被拓跋窟咄一声叫喊掩盖。
“来人,把管迁拉出去。”
几个士兵进来要将管迁带走。
见管迁因为自己而受牵连,若儿不顾一切地焦虑大喊。“你们不能伤害他!”
“那你认罪吗?”拓跋窟咄阴险地凑近她。
面对拓跋窟咄这个卑鄙小人,若儿满腹怒气,恶狠狠地盯著他。“不认!”
拓跋窟咄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立刻转过身去。
“不要跟她多说,快替我妹妹讨回公道。”慕容麟不耐地说。
第8章(2)
“陛下!恭迎陛下回朝!”
门外突然传来欢呼声,紧接著,门被大力推开了。
身著盔甲的拓跋圭,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抓住管迁的士兵立刻放开了手。
拓跋圭用锐利如剑的眼睛扫视著整个大殿,直到发现目标。
“若儿!”
若儿充满期待地看著他摘下头上的兜鍪,脸带关切地向她走来。
“陛下──”一声凄惨的哭喊声中,谁都没想到柔弱的慕容秋雁竟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扑倒在拓跋圭面前,将他走向若儿的路阻断。
“陛下,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抱著拓跋圭的腿,眼泪落在他布满灰尘的长筒靴上。
“郡主?”拓跋圭吃惊地俯身拉她,可她不肯起来。
“臣妾差点儿就被她害死了。”慕容秋雁仰起泪痕斑斑的脸,凄惨地诉说著她险些死于毒吻的经过。
其他人也不时插嘴补充,慕容麟则激愤地表达愤怒之情。
难道他最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拓跋圭僵住,身上感到寒冷,尤其面对慕容秋雁憔悴的丽容和柔弱的哭诉,他无法保持冷静的分析和判断。
他是在归途中接到张衮派来的使者传信要他连夜速归,否则若儿性命难保!他以为若儿发生了意外,于是一路急奔,却没想到等待他的竟是这样一个故事。
他从不怀疑若儿的善良,可是也清楚她的个性,更清楚她从一开始就不愿与其他女人分享他,而对于一个女人在嫉妒心驱使下能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举动,他早有所闻,于是拓跋圭无法立即做出正确的判断。
难到是即将到来的大婚刺激了她,让若儿真的试图去做她曾说过的事──毒死她们?!
怀著一丝不确定,拓跋圭抱起跪在他膝前、不愿起来的慕容秋雁,把她放回椅子上,然后缓缓转身面对若儿。
从他进来后,若儿就一直看著他、期待著他!当他被慕容秋雁抱住大腿时,她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她仍期待著他继续走来,可是他没有。
他蹲了下来,一条腿曲起,跪在慕容秋雁身边听她哭诉,再将她抱起、安放在椅子上,而那个过程中,他没有看若儿一眼。
即便这样,她仍在期待──
“若儿,这是你做的吗?”他开口了,终于望向她的眼里写著苦恼。
“你相信我会做这样的事吗?”她的眼里跳跃著最后一点火花,声音嘶哑。
“我……”面对她的平静,拓跋圭迟疑了,而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让若儿的期待成为泡影,她的心直坠深渊。
她转开了视线,封闭起情感,不让自己再有任何期待和幻想。
“我再问你一次,你认罪吗?”拓跋窟咄虚张声势地问。
她看著他,眼里再也没有了慑人魂魄的耀眼光芒。“我──认罪!”
“若儿!”看著她黯淡的眼神,拓跋圭喊她,但声音卡在喉咙里,看著她的眼睛失去光彩,尖锐的痛楚刺破他的心脏,他觉得自己正走错一步而坠落深崖……
***
画押定罪,审讯结束。
作为死囚,枷锁、镣铐是免不了的。这次,没有人能阻止拓跋窟咄得意地达成他的心愿:报复、折磨一个永不肯屈服的肉体和灵魂!
“陛下,你做错了!真的做错了!”参宇殿内,管迁声泪俱下。“王姑娘善良坚毅,她永远不会伤害任何人,可是你们都要杀她,为什么?”
“我怎么可能杀她?我一定会救她!”拓跋圭让护卫替他脱下身上的铠甲,仍难以消除心头那种空虚感,眼前挥之不去的是若儿绝望的目光。是的,他做错了,可是此刻他不需要有人来提醒他,正是他亲手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推上了法场。
“你救不了她,因为你已经杀死了她。”管迁情绪失控地大声说。
心情极差的拓跋圭双目一瞪。“管大人,我尊敬你,可并没有允许你放肆!”
管迁惨笑。“我敬重的是志向高远、胸怀天下的王上,更是是非分明、重情重义的男人。可如今才明白世上根本没有那样的人,因为那样的人都死了。也罢,王姑娘死了,老夫自会替她树碑立传,让后世以她为鉴,牢记侯门深似海,不可空将深情付流云……”
他摇摇晃晃地往殿门外走,嘴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锐利的刀切割著拓跋圭的心。“管迁,你给我站住!”拓跋圭一把抓住瘦弱的史官,将他提回来,放在椅子上,脸色铁青地站在他面前。“把你的话说清楚!”
“不,老夫老了,说不清楚!问陛下自己吧!”
知道这是个威武不能屈的老人,拓跋圭克制住自己的脾气。“管大人,千里巡边,我很累,回来就遇到这些事,你让我该怎么想?”
见他并不真糊涂,管迁克制地说:“臣只知查案得间案情、问当事人。”
“可我听了整个过程……”拓跋圭想辩解,却觉得心里非常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