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遵令。”晏子做鬼脸,众人齐笑,这几日紧张的气氛化解了不少。
受他们快乐情绪的影响,许谦略微宽心。确定附近没外人后,他对拓跋圭低声说:“臣得到警讯,要王上提防宫内的敌人,切记‘一榻不可宿二宿,一椅只享三炷香,食不出异手,饮不自陌路,深居简出,兼旬事妥’。”
反应灵敏的晏子有一身好武功,前些日子在护送拓跋圭到牛川即位的路上,与刺客搏斗负伤,曾留在中途疗伤,如今伤虽未痊愈,但得知王上面临了困境,他毫不迟疑地跟随柯石回来,此刻一听立刻明白了,他拉拉身边的大个儿。“这个很重要,柯石,咱要记得提醒王上注意。”
“注意什么?”柯石的脑袋永远没有晏子灵活。
晏子轻敲他的大脑袋。“当然是像大将军说的,不能让王上在一间房内连住两夜,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办事太久,吃饭、饮水都得确定是自己人给的,笨!”
“笨?谁敢打王上主意,我拧下他的脑袋。”大个儿不服气地说。
“那番话是谁说的?”掠过卫士的斗嘴,拓跋圭转而追问他的战将。
“牧羊女。”
果真是她!想到那位与他有著奇缘的女孩,拓跋圭既感欣慰也有些担忧。
“这么说,她也知道传闻了?”他不无懊恼地思考著她的话。“一旬十日,兼旬就是二十日,难道说,她在找证据,准备在二十日内找出结果?”
许谦点头。“虽然她什么都没解释,但臣以为是这样。”
“你在哪儿遇到她?”拓跋圭并不希望她卷入这件事,担心那样会连累她。
“马房。”许谦道:“早晨臣去选马,她不知从何处走来,对臣说了这番话之后,就匆匆走了。对了!临去时还说,只要臣告诉王上她是谁,王上会相信她。”
“是的,我相信她!”拓跋圭看著远处的牧场幽幽地说,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他真想立刻奔向那里,去寻找能给予他安慰和鼓励的女人……
***
就在他想念她的时候,若儿也正在担忧他。
听到那个恶毒的传闻时,她知道她的预感应验了──拓跋圭有危机!
毋须指点,她立即卜卦,向神灵祈求保护他的方法。
虽然不能嫁给他,但她已经将心交给了他,因此她会为他的安危鞠躬尽瘁。
可是,卦象给她的只有混乱的资讯,让她备感失望。
“占卜者心不静,卦象自然不明。”汍婆坐在她的身后注视著她说。
她回过头,望著少言、却每一句话都很实在的乳娘,急切地问:“汍婆,你是那个年代的人,你该听说过王孙出生的事,是吗?”
汍婆不置可否地瘪瘪嘴,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著她。
从那个一元复始的圆月之夜,她的小主人双颊嫣红地回来后,她就知道年轻男孩捕获了小主人的心,因为她看到他是唯一跟随小主人进入林子的人。
想起小主人出时的模糊哭喊声,她恍然明白了,原来那声啼哭不是“归”,而是“圭”。
看来命运之神在他们出生那日,就将他们联系在一起,那么她只能顺其自然。
“王孙的出世受人嘱目,我当然听说过。”她喃喃的说。
“你可记得谁是王孙的接生婆,谁是太王后的侍女?”若儿满怀期待地问。
“记不清了,我得想想。”汍婆的眼睛半开,给了若儿不甚满意的回答。
“你得好好想,汍婆,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了。”若儿哀求。
汍婆双眼大睁地看著她。“这是王族的事,跟你有啥关系?”
若儿脸一热,知道汍婆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得默然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汍婆张开掉了一颗门牙的嘴,脸上露出笑容。“王孙如今是王上,后宫还住著十个等待册封的美女,我的若儿也想成为其中的一人吗?”
“不。”若儿的脸色由红转白,厉声道:“我不想,从来不想。”
汍婆不以为意地继续说:“其实那也不坏,王上年轻体健,对我的若儿情浓意绵,进宫做他的妃嫔,总强过做牧羊女,或做人小妾。”
“不许你胡说,我不做妃嫔,死都不做!”若儿霎时涨红了脸,高声说。
“那做王后呢?”汍婆继续逗她,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孩,她知之甚详。早在多年前,她就知道小主人心里住了王孙,此刻无非是要掏出她的真心话。
若儿一心只想申明立场,哪知道老妇人的心思?
听她戏弄自己,不由得双眼含泪,又气又急地说了真话。“我出身低贱,无缘成为王后,就算能,也绝不与人分享夫君!汍婆若再胡说,我定不饶你。”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汍婆不再试探她,突然跪在地上,一本正经地说:“主人说得是,奴婢说错话,愿受责罚。”
若儿则是一步向前扶起她,连声说:“汍婆一生忠心侍候我娘和我,比亲人更亲,刚才是若儿错了,汍婆不要生气……”
“不生气,汍婆不生气。”汍婆轻拍她的手,笑道:“汍婆只想知道你对王上的心,那样才能想出帮他脱困的计策。”
明白了乳娘的意思,若儿羞恼地拍打她。“你这个老妖婆,竟敢捉弄我!”
汍婆笑点她的鼻子。“老妖婆可是跟小妖婆学的哩!”
“胡说。”
“没胡说。”汍婆指著地上的卦盘。“你分明已得神灵提示,却偏要执拗于自己的认知,我正是学你,明知你对王上情缘难舍,但不听你亲口说出就偏不信。”
听她这么说,若儿不想再否认自己对王上的感情,只是关切地问她卦象如何。
“老汍婆不想献丑,你得自己静下心来看。”
若儿知道乳娘虽没有超能力,但见多识广,常能提供她好的意见。因此排除杂念,在卦盘前坐下,良久,终于从那些复杂的图形中看出了端倪。
“曲线为坎,是水;折横为艮,属山,线条遇水不通,逢山往西……”她仔细琢磨著,双眼猛然一亮。“汍婆,我知道了。”
汍婆微眯双眼,一副昏然欲睡的模样。
若儿跳到她身边,摇晃著她。“这次要──”
乳娘慢悠悠地接上她的话。“赶著咱们的放羊车,往西去找证据,对不对?”
若儿抱著她哈哈笑道:“啊,汍婆真是深藏不露!居然把我的心思看透了,当初我娘是从那里把你找来的?”
汍婆的眼睛陡然睁大。“不是你娘找到我,是──”
“快说给我听。”若儿央求道:“你从来不跟我说我娘的事,我想我娘要是还活著,她一定不会像我爹那样讨厌我。”
汍婆轻拍她的肩。“我告诉过你的,你爹不是讨厌你……”
“我知道。”若儿打断她。“你说过,因为我娘生我时送了命,所以爹怨我,后来又因我长得太像娘,让他看到伤心,因此他将我扔给你,自己四处跑生意。可是,我还是想知道我娘的事,你只说她是鲜卑人,其他的都不肯告诉我。”
“以后吧,以后我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眼下距下月十五不过二十来日,如果想救王上,我得尽早动身。”
“呃,说得也是。”若儿明白事有轻重缓急,便转了话题。“汍婆,我年轻腿健,这次要找先王史官,以及王太后的乳母、侍妇,跑的地方多,让我去吧,我可以易容换装……”
“不行。”汍婆打断她的话。“长平王眼线众多,目标都在你身上,只要你离开,他准会知道,那么我们非但帮不了王上,还会把你与王上的旧事揭开,若让刘显知道当初救王上,你也有一份,那麻烦就大了。”
若儿明白汍婆的话是对的,现在无论是拓跋窟咄还是刘显,都不知道她与王上的关系,这样反倒有利于她暗中帮助王上。
也因为这层顾虑,她让汍婆悄悄走了。
***
第3章(2)
汍婆已经走了八天,却音讯全无,若儿则因多日来根本没见过王上,不知道宫内情形。
虽然她有预测大事、占卜凶险的能力,却不能看清事情的每一个细节,因此她忧心如焚。
为了避人耳目,她不得不将忧虑隐藏在心底,每日照样放羊、驯马,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因为担心王上和汍婆而彻夜难眠。
轻轻挥动鞭子,招呼著散布在身边的羊儿,她安慰自己,不必如此忧虑。
王上不来找她,一定是因为身处险境,不想连累她。没有宫内的消息应该是好兆头,说明宫中一切如常。而她已经通过大将军向王上示警,告诉他要提防身边的险境,他和他的侍卫们应该都会注意。
至于汍婆,她也不必太忧虑,机敏聪慧的汍婆绝对能应付各种棘手的状况,她唯一担心的是,长途跋涉会累垮她。
咩咩──
几只小羊欢叫著奔向远处的马群,她舌头轻弹,发出一串清亮的声音,顿时,那些调皮的羊只全乖乖地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