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伙计,那个美丽的女孩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牛大憨轻拍骏马问。
高大的骏马摇晃著大脑袋,对他打了个响鼻,让他连连后退。
“吓,你真不是个东西。”他笑骂著,轻甩手中的缰绳将它赶进马棚去。
跑进羊舍的若儿心情很恶劣。不是因为大憨说的话,那些话她听多了,根本不会在意,她的心情全因在大王即位盛典暨择妻大典上看到和听到的事郁闷。
还说他不会忘记她,可他分明就将她忘记了。
她恼怒地想用鞭子狠抽什么人──如果他没有成为王上,他会是第一选择。
选妻?!一想到他对著那些女人傻笑,她就有气。
虽然他如今长得比她高大壮实许多,而且丰神俊朗,英武强悍,但她仍一眼就认出他是九年前被她压在灌木丛里,还不小心“亲”过的男孩!那个说他们是有缘人,说她是他的女人,他不会忘记她的男孩!那个她从未忘记过的王孙!
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把她忘记了呢?且不说他亲口说过不会忘记她,也不论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缘人,甚至可以不理会她曾冒死救过他的事实,仅凭那句“你是我的女人”一直是她寂寞生活中的希望,苦涩心底甜蜜的回忆,让她九年来一直想著他、念著他,为他的安危担忧,为他的复国即位占卜祈福等等,他就不该忘记她。
自从爹爹死后,她被刘显囚禁在善无三年,那时她多么渴望他会来救她,可是他没有。那几年,要不是有神力相助,她早就被那个恶魔玷污了。
如今他终于复国成功,即位为王,她也见到了他,可他却将她忘记了。
为此,她怎能不生气?
她并不完全明白为何他的遗忘会让她这么生气,只觉得她曾经认定他是个重情义的男子,相信她与他之间有扯不断的联系,可如今,他让她的希望破灭,让她引以为傲的预知能力深受打击。
她不要他忘记她,她必须唤回他的记忆,起码得试试他是否真的忘了她。
对,她今晚就要做这个测试,今晚正是天地神灵相会之时,如果她能好好地运用自己的天赋,说不定她真能召唤到他的灵魂。
有了期待,烦闷的心略微舒展,她如同往日般忙碌著,直到傍晚将羊群圈回,仔细数过后,才锁上门,踏著夕阳余晖往牧场边的房舍走去。
一跑进屋,她就对乳娘说:“汍婆,帮我烧水。”
“烧水干嘛?”正在做饭的汍婆惊讶地问。
“我要洗澡。”
“你要去青石冢?”
“没错。”青石冢是牛川人惧怕的地方,却是若儿祭祀神灵的神坛。
“嗯,一元复始的月圆之夜,可采天地神灵之气。”汍婆赞同地点头。
若儿没接腔,忙著将木桶放在火边,再去寻找换穿的衣服。
汍婆也不多问,她相信前主人瑾儿没有说错,若儿是神赐的礼物。
当若儿开始脱衣服时,汍婆一如往常那样走出门去,守护在紧闭的房门前。
洗完澡,吃完饭后,月亮早已高升。若儿匆匆带著龟甲、卦盘和神油出了门。
今夜,神灵会给她什么样的启示呢?
注一:魏晋南北朝时,男女通用的一种服饰,没有衣袖,胸、背各有一片可任意加厚的衣襟。
第2章(1)
平顶翘檐、勾心斗角的宫殿内,拓跋圭临窗而望。
明亮的月光透过廊檐树木,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使得他浓眉紧蹙的脸半明半暗,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今天,他第一次以代国君主的身分主持联盟议会,可是感觉并不顺利。
“他就是想跟我作对。”拓跋圭愤懑不平地说,并没有回头。
在他身边的长史张衮和大将军许谦虽是汉人,但与他志趣相投、肝胆相照,是对拓跋圭的复国思想和立国策略最为了解,也帮助最大的智囊兼朋友。
此刻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拓跋窟咄,因为今天下午在商议迁都一事时,拓跋窟咄就一直在误导长老,以各种借口反对迁都。
“王上不必介意,任何革旧布新都难免遭到质疑。”张衮劝慰他。
“可是如果连迁都盛乐都难以实施,那本王的其他谋略将如何继续?”
武将出身的许谦为人耿直,对他的愤懑深有同感,立刻建议道:“王上对长平王太仁慈了,该教他明白议会中做主的人是谁,不能让他束缚住手脚。”
“那我能如何?他毕竟是我的王叔,我总不能让他闭嘴?!”
“有何不可?”许谦对拓跋窟咄没有好感,尤其担心他倚老卖老,挟持少主以令诸候,故直言道:“自古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王上言行优柔,必给了他欺主之胆,弄不好,会再引起一场夺王位的风波。”
对此顾虑拓跋圭也想过,可是刚刚复国,他有很多大事要做,首先是要迁都和制典,而完成这些事都需要联盟内部的局势稳定,因此他无意激化与王叔的矛盾。
虽说这次是王叔主动建王宫迎他即位,但他不会因此放弃多年追求的理想。
“柯石。”
门应声而开,高大的护卫出现在房内,他迅捷的动作与他的体型实在不相符。
“王上有事?”他谨慎地问。
拓跋圭招呼他靠近后低声说:“你骑‘龙驹’连夜去趟盛乐,告诉莫题最迟七月我一定迁都,要他尽快修城。”
“行,顺道我也去把晏子小儿抓回来。”护卫快乐地转身走了。
长史张衮看著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如果长平王看到王上的贴身侍卫离开,他会怎么想?”
“就像往常一样。”拓跋圭的眼睛闪闪发光,面色则很严肃地说:“他会说我流浪太久了,还不适应新身分,甚至会说我根本不像个国君。”
“那王上就给了他废君的借口。”许谦补充。随即三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拓跋圭幽默地说:“那他也给了我一个清理门户的机会。”
在低笑声中,拓跋圭的视线再次转向窗外,看著皎洁的月盘,眼前出现一双黑亮迷人的眼眸,不由得眉头一展。“今夜月亮如此美好,咱们何不出去走走?”
两位重臣含笑点头。
为了不惊动旁人,拓跋圭挥手屏退紧跟身后的侍卫,与两位大人离开了王宫。
复国庆典的欢乐余波仍在王宫内外回荡,篝火、歌声、舞影与天上的明月相映成趣,各部落的人们不分贵贱,都聚在一起祭拜明月。
走近祭坛时,拓跋圭看到几位大人和宗亲也在那里,便对两位大臣说:“你们不用陪我了,去与大家同赏圆月吧,这是与他们联络感情的好时机。”
“王上要去何处?”张衮问。
“去会会老朋友。”拓跋圭眼里闪动著年轻人特有的神秘和兴奋的光采。
“是柯石说的牧羊女吗?”很了解他的张衮笑问:“她真是王上一直在找的王家姑娘吗?”
拓跋圭微笑点头,眼里透露出的愉悦神情让两个心腹大臣心领神会,多年来,他们知道这位年少君主心里的秘密,很高兴他能找到佳人,了却心事。
许谦提醒道:“小心身后那些嫉恨的暗箭。”
拓跋圭豪迈地说:“本王如今已不再是任人追杀的孺子,自有神灵庇佑。”
“但愿如此。”两位大臣看著他消失在王宫后的树林里。
他沿著小树林往幽静的牧场走去,去寻访住在那里、令他牵挂很久的姑娘。
刚走近在月光下宛若一泓平湖的草场,他就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走出低矮的房舍,虽然距离遥远,但凭借过人的眼力,他认出那正是他要寻访的人儿。
不怕夜晚的女孩,她要干嘛?
皓月当空,看著前方穿行于迷离月光中,仿佛与山林、奇石融为一体的女孩,拓跋圭好奇地想,并加速跟紧她,走进另一片树林。
不久,树木稀疏、视野开阔,看著眼前各式各样的嶙峋怪石,他深感不解。
多年的逃亡生涯,养成拓跋圭每到一地,必先掌握当地环境的习惯,因此,来牛川虽没几天,他已走访过附近每一个地方,知道这里是当地人所说的青石冢。由于地处偏僻山脚,又多奇石怪声,一向很少人来,可她却在这样清冷的夜晚远离人群,独自来到这儿,这不免让他感到好奇。
穿梭于嶙峋怪石间的夜风发出令人战栗的轻啸,就连他都有一种惊悚的感觉,可是前面的小人儿似乎毫无所惧。
她轻盈地走到一块菱形巨石前,沿著石头边缘的凹凸处攀上去。那毫不迟疑的步伐显示她曾多次光顾此地,对这里的一草一石都非常熟悉。
登上足有两张桌面大的石头,她放下包袱,取出里面的物品。
难道她真是女巫?
看到她摆在石头上的东西,藏身在巨石阴影中的拓跋圭惊讶地想。
若儿抬头确定月亮的位置后,仔细摆放好东西,将神油淋在龟甲上,再从腰囊内取出打火石,打出火花、点燃了龟甲上的油,然后她面对明亮的月儿坐下,双手半握,放在盘起的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