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请交给敝人。”管家先生引领他们上三层阶级。在拱门外,将他们褪下的风雪衣挥过,收进衣帽柜,打开拱门玥丽门板,恭请他们爷孙进房。
门内是一间摆设极尽奢华的厅室,宝石镶框的壁炉,火光快灭了,依然抢眼刺目,教人不能逼视。角窗边那架Sterinborgh,像张帆大船艇,似乎有人刚弹过,乐谱落了一地,有的不知是被暖气对流……还是什么吹到法式宫廷沙发上。管家先生不忙不乱地捡好乐谱,弄平发绉纸张,叠整齐,正要放回,又弯腰,拾起地上一把损毁的小提琴琴弓。那巴西苏木材质的弓杆断得不太自然,想来是人为外力所致。
“那些东西全丢壁炉。”一个命令的声音传来。“请夏老先生进来。”
夏可虹循声望去,仅仅瞥到男人逆光的侧脸与高大背影。是皇达爵爷爷吗?
管家说:“老爷想与夏老先生私下谈。”
夏万鸣停止手上翻转的雪茄,收进衣袋里,直接走向壁炉旁侧的房室通口。
夏可虹不自觉地移动,习惯性跟著祖父。
“小姐这边请坐。”管家先生又背后长眼睛了。
夏可虹脚下一顿,回过身。管家先生已经送上热饮、点心,直挺挺站在离壁炉口最远的金色单人沙发边,一脸“你给我安分点儿”的表情。
夏可虹再次拿出淑女教养,美颜沉着高雅宁静,仪态优美端庄地走过去落坐。桌上有热红茶、牛奶、培根煎蛋和面包,要不是昨晚在船艇上度过,她真以为这是“B&EB”!
她抬头看管家先生,柔声细语地说:“先生,我已经在船艇上用过早餐了,可不可以给我早点茶?”
管家先生的扑克脸似乎抽了一下。
她美眸盈水,又说:“请给我一盘英国松饼,五个,附鲜奶油和橘子酱。有劳你了,先生。非常感激。”一连串指令加深刻道谢。
克尽职责的管家先生将桌面收一收,端起托盘,消失了。
夏可虹左右前后看了看,站起身,走往壁炉方向,伸出双手。是错觉?还是神出鬼没、背后长眼睛的管家先生,真把小提琴断弓和乐谱丢进壁炉了?她觉得炉火比他们刚进来时烧得旺,烘得她掌心暖上指尖。够热了,伺隙无须花太多时间,她旋足朝旁边的房室通口走进去。
“我父亲生前和你有什么约定,与我无关,我只告诉你,皇家现在我做主,我绝对不准许我儿子到无国界管什么旅店……”
说话的男人有那么点像皇达爵爷爷。夏可虹躲在房室通口,窥探隐听了一会儿。男人太年轻,不是皇逵爵爷爷。男人言谈严肃古板,压人似的强势,皇达爵爷爷应该不是这样的……
夏可虹摇了摇头,退出房室通口,未见管家先生人影。烘烤香酥爽口的英国松饼,需要时间,需要掌握秘诀,拿捏好混合发粉与面粉的比例,鲜奶油最好用现挤的山羊奶制作,橘子酱呢,可以不挑,用Hediard的就行——糟糕,她刚刚忘了说,她很希望吃到白兰地红糖烤香蕉……算算,还要一段时间,才吃得到她的早点茶。夏可虹直接绕开沙发桌椅组,往拱门移,迳自开门,行过三层台阶,左拐,步下石刻花鸟回旋小楼梯,站定透明地板,俯视古堡阴影里的冰冻湖面。
看久了,她抬眸。弧形边墙有一道小门,可到外头透气,只需拔掉栓锁。一走近,她发现栓锁早拔掉了,可能有谁先出去了,像皇逵爵爷爷一样凿破厚冰,在湖面上钓起不安分、想自由的鱼儿。
夏可虹拉开门,凓风寒气卷带蔷薇花香扫过脸庞。她没穿大外套,可不冷,及腰的鬈曲长发被吹乱了,使她想跳舞。她胡乱唱起歌,轻巧一跃,脚尖落在结冰湖面,好滑呢,旋几个圈儿,轻燕一般,飞脱古堡阴影的笼罩。
天很亮,七彩的,一定是冰晶在阳光里升荡,折闪忽隐忽现的虹。这个冰寒孤岛,总算有一点美好。
“小女孩——”
恍似梦幻,她听见皇达爵爷爷在唤她,悠然偏转,对上一张比古堡里的男人更年轻的脸庞。他很俊美,黑发和她一样自然鬈,不过他似乎有点搞怪,衣物穿很少,薄薄一件VERSACE经典花衬衫、怕湿怕潮的皮裤,脚下一双雕花皮革德州靴,还有,他耳畔簪了花,嘴叼了雪茄——很有皇达爵爷爷的格调,但他不是皇达爵爷爷,却一直用皇达爵爷爷称呼她的方式说话。
“小女孩——”他把耳畔的花取下,改簪在她发鬓,长指还卷玩她的发。“你长大了呀!更适合唱《MY Heart Belongs To Daddy》喔……”
皇达爵爷爷应该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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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遇上海枯石烂只出一个的大无赖!
“皇帝你个头!”用尽气力的女性嘶喊,从餐宴房传遍2325里里外外。
在十七楼喝完酒,吐过苦闷,回到2325,打开门,正欲踏进玄关的夏初晨与皇宇穹听见了。
“我才是你的女王!”
仿彿戴著耳机睡觉,入眠前听的贝多芬《月光》奏鸣曲,在熟睡美梦时刻猛变莫札特《魔笛》歌剧。
“我才是你的女王!”
真可怕!“等待太阳”里没有隔音不好的房,那声音居然能穿堂过室,高八度带刺缭窜。
餐宴房东侧那间房室里,宇星洋惊醒,从躺椅跳了起来,撞倒Zig Zag Chair鸢尾花脱离白瓷瓶束缚,和水私奔。
“浑蛋!跪下!我才是你的女王!”夏可虹了晓的斥喝,犹如阿特弥斯的怒不可遏——将偷看她洗澡的阿克泰翁变成小鹿让猎犬咬死。
事态很严重的样子!
三个男人,两路前进,于餐宴房外碰了头。
“浑蛋,你跪下!向本小姐磕头道歉……”娇喊中有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吁,还是不饶人。“向本小姐磕头道歉、向本小姐磕头道歉……”玻璃瓷器碎裂声一串串。
深夜暴雪很常有,今晚暴雪未至,流冰群悄悄进港,挤磨静泊码头的沉稳大船,发出尖锐咆哮。荆棘海无国界区域,夜越寒越没得安宁。街道上,到处是喝醉结伙打架的无国籍水手,“等待太阳”里同样不平和,十七楼刚才有男女怨偶互泼酒水、赏巴掌,上来二十三楼,餐宴房里不知搞了什么你死我活厮杀,丁铃当啷杂乱声音不绝不断。
“里面在做什么?可虹!”夏初晨首先喊道。
宇星洋伸手握住门把。皇宇穹沉着脸,想必有“残局”要收拾了。
门一开,“笃笃”两声沈响,近在门上。宇星洋闪得快。皇宇穹若无其事地半瞥折光闪烁的“凶器”。夏初晨瞠眸,瞪著斜插在门板的两把切鱼刀。
“可虹小姐真厉害!”皇夏生的声音响起。“你与夏老一样,都是飞镖高手,我也有得到我祖父的真传——祖父年轻时,曾与夏老组队参加俱乐部的飞镖大赛,我俩也组个队——”
“你去死!”锵——德国猪脚乘飞碟坠落在门边,酸白菜点缀三只男人黑皮鞋。
都才刚踏进一步,战争倏忽开始,或者,早已剧烈!
啵!一团软糊物成功占领第四只鞋面。
隐怒的嘴角抽了一下。“夏可虹!你在做什么?”夏初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接待贵宾贵客的餐宴房吗?挂在水晶壁灯摇荡的翠绿“彩带”,莫非是义大利面主厨拿手的虾酱波菜宽面?黏在墙上大理石腰线缓滑的晶莹滴状“宝石”,该不会是来自法国的贝隆生蚝吧?另外,那整张pizza——是如何贴覆在不久前才自名画拍卖会,高价得标购来的克林姆《向日葵》上?荷兰腌鲱鱼可不是“飞鱼”,怎会在天花板吊灯架?
夏初晨快抓狂了,双眸如同无国界道路人工融雪使用的喷火枪。
皇宇穹一手揉著太阳穴,一手掏出方怕,蹲下身,擦掉鞋面的酸白菜。
宇星洋眯了眯双眸,但愿目光所及只是幻觉。
“喔!宇星洋!”问题人物现身。皇夏生在离门不远的边侧,意态清闲地啜饮著手中郁金香杯里的香槟,说:“你自‘○边境’归来了。在那男人的天堂,还愉快尽兴吧?”
“皇先生,你这是……”宇星洋想不出适当言词与此人沟通,干脆抬手去拔门板上的切鱼刀。
射刀的动作停止了,夏可虹呆望著出现在门口的三个男人。
夏初晨怒步急行,走向双手拿切肉刀的夏可虹。“要不是大理石够重,恐怕整张二十二人座餐桌都要让你给翻了过去,是吗?”取下堂妹左右手的两把刀,他亲眼目睹堂妹扔掷餐食——他双脚的一坨堤拉米苏和德国酸白菜还在——而那位夸张“长辈”一派轻松喝自己的香槟,看来没闹事,就算知道内情不单纯,也只能教训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