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仲夏日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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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请女佣做,不然人生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光是洗完煮,煮完吃,原始过原始。

  佣人告假的时候,家里通常一团糟,周末提起劲来狠狠收拾,不错是略为整齐,可是到了星期一,又乱成一片,于是干脆不做。

  婚后不知谁做家事?

  这些不算细节,是每日都要面对的难题,婚前一定要坦白。

  我学精了,以后择偶,头脑一定清醒。

  不过那人在那里呢?

  别去想它。

  不知道如何处置自己,好像有一半魂魄不知所踪。

  尽管他们都说“小珊不知担心什么.包管一下子就找到更好的人”,我还是闷闷不乐。

  打败仗不是光荣的事。

  我们散开的原因非常简单,他开始约会别的女性,我们认识已有两年,两年之后他混身发痒,一次两次三次被我发觉同别人去看戏听音乐,他的时间不再留给我专用,我要找他非常困难,需要排期。

  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并不隐瞒行踪,分明有意要我知道消息,知难而退。

  我成全他。

  外头人把我看得太潇洒,其实我给他机会已有一年.也很盼望他回头,只是他没有。

  走了三年,他也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公开把我休掉,大抵是要给我下台的机会,我当然没有大哭大闹,诸人问起,只说意见不合。

  嘿,意见不合,误尽苍生。

  他大概是厌倦了我,我有自卑,自觉个性乏味,不及他女婀娜多姿。

  他暗中给我面子,有人问他“到底谁扔谁”,他总是说:“我这付德性,自然女方不要我。”

  人问我,我也不约而同说:“如我这般白开水女人,当然是男朋友甩了我。”

  他说假话,人家当真,因为我从没张扬过,而女人很少这么大方。我说真话,人家以为是假话,因为女人很少承认被扔。

  事情更加迷离,不过都赞我们好风度,内出血,没人知。

  他身边有许多女孩子.最后固定下来的,是那个很时髦的大耳环女郎。

  我戴耳环不好看,─粒头珍珠或钻石尚可,大耳环就是不行,因为心中不服气,近日来很少戴耳环,在首饰店看到耳环.立刻别转头。

  我并不比谁更大方。

  我没有炸起来,是因为我比别人自爱。

  似我这么可爱的女子,倘若找不到更好的男人.皇天无眼,瞧,越来越会得安慰自己。

  在很困苦的时候,对墙壁说话的巧技也越高,若果隔墙有耳,那双耳朵准会滴出耳油。

  初初决裂,天真地以为表明心态.或会令他就范,等他打电话来说后侮,足足等了一个月。

  他没有打来。

  好不容易脱身,还打来干吗。以前一天打七次是以前的事。

  分手后只觉时间奇多,足够再世为人/ 重读文凭/ 休养生息/ 写一本文艺巨著。

  一年之后,我终于心死,不再去想那件事。

  终于痊愈那一日,自己并没发觉,听见同事租游艇出海,我把头伸过去说:“我也夹一份。”

  “携不携眷?有眷五百,无眷三百。”

  我苦笑,“两百买个眷?真值得。”

  “你只要来就有,我们通知叔伯兄弟,叫他们把单身汉都带来。”

  我咕哝,“一天到晚狼来了,手头却没有好货。”

  众哗然。

  我出去买件电光紫的一件头新式泳衣,免得单身汉也说船上没好的货。

  又去熨了头发,免得湿水后光看头似小男孩子。

  如此兴致勃勃及讲究.可见战伤已好得七七八八。

  周末是个艳阳天,一船都是人,挤得我怀疑船会沉下去,但没有。

  船上有好些小孩,有个叫罗拉的小女婴,才一岁多,穿粉红色比坚尼,对我一笑,要了我的老命,心花怒放的同她玩,忘了卖弄风情。

  忽然有人同我说:“他们告诉我,你已经做了姨婆。”

  我抬起头,“你是谁?”很讶异。

  那年轻男人笑:“我未来大嫂,是你的女同事。”

  我打量他,唉,个子略矮,发式有点过时,肩膀在脱皮,怎么看都不似白色武士。

  不过双目明亮,笑容活泼,也有可取之处。

  我只得向他点点头。

  “喜欢孩子?”他问。

  我又点点头。

  这是复国的机会,不得轻易放弃。

  我展开笑容。

  我丑

  欣欣一边滴眼药水一边说:“单身人士最怕生病。”

  马利看她一眼,“你以为结了婚就有人服侍?做梦,弄得不好,你服侍他。”

  “可是伴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再硬心肠的人都不会见死不救吧。”

  “他也不是坏,他只是蠢,你昏死过去,他以为你在午睡,还等你醒了齐齐去吃大菜,自顾自听它三小时音乐再说。”

  欣欣想,这是在说谁呢。

  马利叹口气,“我们家三姐妹,嫁的全是这种老木头。”可是他们有他们的好处呀,不轧姘头,不打老婆。

  “还是你最聪明.游戏人间,拒绝结婚。”马利走开。

  上星期一,马利患重伤风,探过头来与同事说话的时候,欣欣就怕传染,但上司同你说话,你总不能别转头去装一副不耐烦状。

  欣欣知道抵抗力一向欠佳的她这次劫数难逃。

  果然。

  马利三天后痊愈,全套细菌奉送给欣欣。

  这下子欣欣恐怕要辛苦半个月。

  打喷嚏、流鼻水、咳嗽、发烧,每早九点照样上班,捱到下午三四点,实在吃不消,才返回公寓吃药上床。

  同事劝她服两帖温和的中药,但欣欣一向外国人脾气.不大相信草药。

  拖到今天,已经整个星期,双眼都睁不开来。

  不由她不正式告病假。

  她知道有人生孩子才拿五天假,这样的英雄才是公司重用的将才,她做不到。

  欣欣非常重视健康。

  过若干年,这些卖命的人全倒下来,公司不见得会为他们立纪念碑,何苦呢。

  回到家,欣欣洗一个热水澡,换好厚睡衣裤,套上羊毛袜,脱掉隐形眼镜,便上床去。

  人类的科学,欣欣讥笑,连几只滤过性细菌都应付不了,偏偏好高骛远,要向宇宙出发。

  她抱怨一会儿,睡著了。

  梦中有人殷勤地向她问候,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大事小事,由他安排。

  即使在睡梦中,欣欣也并不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但是听在耳中,非常受用。

  正觉适意,电话铃由远至近,响了起来。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逼真,欣欣呻吟一声,睁开眼睛。

  她取过床头的电话,是马利的声音,“你果然在家”。

  欣欣呻吟一声。

  “后天一定要回来,你要开一个重要的会。”语气中已有太多的不满。

  欣欣也不理她,放下话筒。

  但是好梦一旦惊醒,再难以寻觅,欣欣惆怅地靠在几只大枕头上发呆。

  马利是个厉害的脚色,表面功夫又好,分配到她那一组工作,实在不好做。

  她最擅长打击新同事的信心,弄得他们手足无措,才个别击破。

  欣欣第一次交报告给她,她拎在手里看,闲闲地说:“你连日子都写错,今天不是十二号星期四。”

  欣欣早已风闻她那脾气,于是僵持地说:“今天的确是十二号星期四。”

  马利微笑,“今天是星期三。”

  换了别人,信心早已移动,至少也应顾左右而言他,但欣欣说:“请你查看案头日历。”

  马利无法可施,只得翻翻日历,轻描淡写的说:“咦,你知道什么,今天真是星期四。”

  从此以后,马利对欣欣另眼相看。

  总是找机会挑剔她,在报告上故意把她写得任性粗心。

  欣欣叹口气,家庭主妇老是羡慕高薪职业妇女,老认为只要做好本份,大可不必理会其他的琐事,事实与想像是有很大一段距离的。

  不经不觉,已经做了三年。

  这时才发觉独身真痛快,回到家来,不爱出去的话,咸牛肉三文治一个,姜啤一杯。万一兴致高,打电话找亲友上街玩到夜深也可以。

  她们这一代想得很开,也了解异性并不是万能的超人,这样想法是不公平的,所以有时尽管寂寞,却无怨言。

  量近情形有所好转,到底混熟了,马利开始把她当半个知己看待,再不屑向她诉苦,到底身边也没有其他更适合的人,渐渐有两句真心话。

  但仍然忘不了她比人高一官半职,非得装腔作势不可。

  这大概也是人之常情,许有一天,当她升了职,她会做得比马利更过火。

  电话铃又响。

  欣欣接听,“是,马利,有什么事吗?”

  那边迟疑一下,“张欣欣小姐可在?”是个女孩子。

  “我是。”

  “这边是光辉传播公司.我们想送份合约上来,请问什么时候方便?”

  一说到合约,欣欣的心活了起来,“我今天一整天在家。”

  “敝姓王,廿分钟后到达府上好吗?”

  “谢谢,谢谢。”

  欣欣不由得有三分欢喜,表叔听她诉苦多了,应允为她找份比较理想的工作,三个多月没有音讯,说的就是他任总经理的光辉传播,现在终于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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