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虽然是一般的早餐,并无特殊之处,但是看在她还有心为他准备,他觉得已经可以了。
拿起吐司夹蛋,他咬了一口。吐司太焦、蛋太老,客气地说不是很好吃。不过他也不挑剔了,抓起牛奶,他灌了一口,突然有个异物贬住了他的喉咙,他「咕」地吞下,一股像是草腥味还是什么的味道满了出来,充斥着他的口腔。
他看着牛奶,才发现上面浮着一块块东西。「乔思玮!妳在做什么?」他怒吼着。
几乎同时,客厅的另外一头,也暴出吼声。「唐御旋,你太夸张了!」
唐御旋冲出来,乔思玮正要站起来,两人对望着。乔思璋发现他的目中带着杀气,她顿了下,皱了眉头。「你要说什么,你先说。」
唐御旋瞪着她。「妳在我的牛奶加了酪梨是不是?」
乔思玮神情一松。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哩。「对啊,这样可以帮你补充维生素E。维生素E可是强力的抗氧化剂,可以消除体内的自由基,达到抗衰老的作用。」她白了他一眼,他也太不懂得感激了吧!?
唐御旋挑着眉毛。「说的真好啊。」维生素E、抗氧化剂、自由基,听起来多专业,可是……「酪梨应该要用果汁机打过,这样才好入口,妳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这个不是很基本、很基本的常识吗?
「是吗?」她恍然大悟,表情看起来十分无辜。
「装无辜是没有用的。」他说,语气中的无奈大过威胁。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诚心诚意地说:「我会改进的。」
「打酪梨牛奶就像打木瓜牛奶一样,妳知道吧?」总觉得有点不大放心,他顺口叮咛了一下。
「喔!」她张大了眼睛,表情中流露出类似「原来如此」和「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愣愣地看着她,冷风飕飕地,他突然觉得有点恐怖。
天啊,他真不知道如果刚才没有补充这一句话,她下次会弄出什么给他暍。「我以为妳很聪明的。」他叹了一口气。
她嘿嘿地笑了。「人生……」她耸耸肩。「你要习惯误会与意外的存在。」她仍然说的很像个哲学家。
他嘴角抽搐,真不知道这种「意外」会不会成为「常态」。
她释怀一笑。「想想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不对吧!他眉头一挑。「妳要跟我计较什么?」
「这是我刚刚找到的。」她揪起了一只干扁的壁虎尸体。「牠是被你的书压死的,还不知道死了多久?」她望着他,晃晃那只壁虎,摇头叹息。
他愣了愣,蓦地勾了嘴角,肩膀一耸。「C’estla vie。」(法文:这就是人生)
「是啊,C’estla vie。」两人对看一眼,都笑了出来。
是啊,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总是有些荒谬、不很圆满。体面的男人、被压死的壁虎、聪明的女人、被糟蹋的酪梨……不过想想,它常常会让人发笑的。
屋里有一枚互望的眸光,以及一叠叠越来越大的笑声回荡。
***
整体来说,唐御旋很满意乔思玮在工作上的表现。不到一个礼拜,她就将这个家还原成该有的样子,不过有件事情他一直很介意,那就是她的「厨艺」。
那一顿不好吃的早餐,原来真的不是「意外」,而是「常态」。所以那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从此之后每一顿她煮的饭,他都吃得战战兢兢。
她的厨艺不好,他愿意忍受,就算是她每次都煎一颗老老的蛋,让他吃到吐,他也会认了。只是她一直不能体认这一点,每天都快乐地变换着菜色,让他无法建立起任何的心理准备。唉--他每次遭受的打击和意外都不一样。
他怀疑,对她而言厨房就像是个实验室,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创作各种不可思议的组合;而他,就是那只实验室的白老鼠。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在家里吃饭的可能。这个星期天,他没有地方可逃,只能待在家中,听她在厨房里愉快地哼着歌,他就觉得发毛。
他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是将被注射不明物质的老鼠,他不安地站起,故作轻松地往厨房走去。「今天我们要吃什么?」
「葱花蛋。」她笑笑地说,继续哼唱不成调的曲子。
葱花蛋--不错,听起来很正常。
他探身去看,她正好铲好葱花蛋,一转身差点撞上唐御旋,还好唐御旋手脚俐落,实时往后一退。
乔思玮看着他,笑了起来。「这么急着要吃啊?」
好问题,叫他难回答啊。他扯了个笑,半俯着身子一看。「这是葱花蛋?」不大对劲。
「眼睛真利。」乔思玮侧转个身子,拿起筷子。「这是我特制的。柳丁葱花蛋,把清香的柳丁皮切丝,和在葱花蛋里。橘色的柳丁皮,绿色的葱花,黄色的蛋,呈现完美的视觉享受。」
她希望这样说,可以吸引他,可是他只是僵着笑容。「柳丁皮……」
「是啊。你放心,我洗过了,绝无农药残留。而且在切丝的过程中,也没有沾染我的血迹,一切的过程平和顺利。」她再接再厉,勾动笑容,吐着如广告般的言语。「虽然制作这一道柳丁葱花蛋,花了我不少时间,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它可以中和葱花蛋油腻的感觉,让你的口颊散发清香,我就做得非常的开心。」
他看着她,看见她眼睛亮亮地发着光。
「吃吧。」她的盘子捧在他的面前,笑容甜蜜蜜的。甜蜜蜜,应该是吧,她自己是这么以为。
唐御旋斜眼看她。可怕,她的表情怪异,那是笑容吗?感觉起来阴森森的。他咽了口口水。
「你饿了--」她拉长语调笑得好开心,谈笑间,她已经挟起一片蛋。「吃吧,趁热吃才好吃。」
她手拿筷子如利剑环伺,这样的好意,看来是不容辜负啊。唐御旋狠下心,吃了。入到口中,他嚼了嚼,没有想象中的怪味道,便大胆地吃起来。「不难吃。」他惊讶地说。
「Yes!」她的眼中放出灿烂的光亮。「你吃过我五次做的东西,只有这次吃了之后,还说得出话来。这真是最大的赞美词。」她笑了,一脸的满足。
他看着她,温柔地逸了一抹笑。
继她刚才阴诡的表情之后,这个笑容,算是最容易辨识出来的。她盛放的笑容,一眼就让人看出她单纯而幸福的感觉。
「真是的,既然知道我前四次吃的这么辛苦,妳怎么还忍心逼我吃第五次?」他低声咕哝,眼眸中的笑意并没有消褪。
「话不是这么说,我这么早就放弃的话,怎么对得起你之前勇敢的尝试呢?」她得意地扒了一口热呼呼的柳丁葱花蛋吃着。
他愣了,这逻辑还真的是说得通。
唉,算来也是他自己招惹的。如果换成别人的话,不管她其它的能力再好,他可能早已辞了她,而非一再地忍受。
也许是因为对她的欣赏吧,他对她的包容力远超过对其他人,甚至超过自己预想的底限。
其实她刚刚的话也说对了。当他看到她为了一道可以让他入口的菜而开心莫名时,他就觉得这一切的忍受都值得了。
如果她真的那么喜欢变换尝试的话,那她再试吧,他会吃吧。
「妳什么时候开始学煮饭的?」他很好奇,在厨房中,她看起来是这样的自得其乐。就是这样的神态,让他甘心受她危害,也不忍剥夺她的快乐。
她直觉回答。「大学毕业后。」算算就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他皱眉。「妳不是才二十岁吗?怎么会大学毕业?」大学毕业通常都是二十二、三岁啊。
她呆傻在他面前,嗯嗯啊啊、支支吾吾地,半晌后,她干笑了几声。「哈哈哈,女人的年纪不要听得太认真嘛!」
他没有追间她,只是笑笑地看着她。
她望着他深黝的眼眸。讨厌,她一直不喜欢说自己的事情,也不打算和任何人说,可是要她瞒着他,竟然会让她觉得好罪恶。
她想了想,说道:「之前是因为我爸爸妈妈觉得煮饭这种琐事不重要,只会浪费我的时间、生命,所以他们并不希望我去学。」
她现在能和他说的,只有这些了。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不知道这样的答案,能不能让他满足。她不确定,如果他继续逼问的话,她是不是还会坚持下说,真希望他不要再问了。
他看着她,在她澄澈的眼中读出她的不安。
他一笑。「妳爸妈真的错了,煮饭不是浪费妳的生命,是威胁我的生命。」
她脸上微红,尴尬地笑起。她知道他是在抗议她煮的不好吃,可是她才不管哩。「嘿嘿嘿。」她咧嘴一径儿地笑着,有着几分的调皮,又有着几分的傻气。
「还傻笑咧?」他白了她一眼。她那夹杂着童心的笑容,可爱得让他眼神透出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