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昏暗的厢房内,微弱烛光摇曳。
面容严峻的老人紧蹙着眉头,冷锐的眸光犀利地落在眼前低头不语的男子身上。
“失败了?”好半晌,当烛心就快燃尽,老人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一字一字冷冽宛如冰珠。
“回大人的话,是失败了。”男子惶恐地回答,一颗冷汗悄悄滑过背脊。
“哼!”老人重哼,五官显得更为狰狞。
“大人,小、小的有话要说。”男子结结巴巴,仍不忘做最后的挣扎。
“连交代你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老人阴冷的眸光扫向他,后者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其实小的已经查出原因,这几次任务会失败都是因为湛府……”男子话说得极快,深怕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湛府?”听见这熟悉的字眼,老人眸子倏然眯细。
“就是开国有功,被封为永浚侯的湛府,”男子吞吞吐吐。“每次都是湛府的人来搅局。”
闻言,老人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神情阴鸷。
又是湛家人!他们存心与他作对吗?简直是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啊!不管他常浩生想做什么,湛府永远是他的绊脚石,原本以为湛老头走了,他的人生会快活一些,没想到讨人厌的湛家人仍然存在!
“……听说湛家仅存湛子蓝这条血脉,而他却是一身的病骨,”冷眸眯得更细,常浩生喃喃自语,眸光出现狠意。“这倒是唯一的好消息。”
是姓湛的挡人财路在先,怪不得他心狠手辣。
“大人?”
“阿六,这回交代你的事不能泄露出去,要不然你的脑袋可是要落地的。”缓缓地,常浩生高深莫测地垂眸瞅他。
“大人有何吩咐?”阿六一听,表情更是诚惶诚恐。
“老夫要你帮我重金聘请杀手,杀掉湛子蓝。”一抹阴冷的笑容在他唇边绽开。
“大人要我杀掉永浚侯?”阿六一听,双腿不禁发软。
谋害永浚侯可不是只有脑袋落地这么简单,倘若事迹败露,可是要连诛九族……他光想就不寒而栗。
“所以这件事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常浩生挑眉。“一旦东窗事发,老夫一概否认。”
“大人──”阿六震惊地看着他。
言下之意,是不管他的死活吗?
“阿六,好好去做吧!这回要是成功,你以前的错事老夫既往不咎,还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常浩生挥袖起身,眸光残忍冷冽。“记住,无论如何都得杀掉湛子蓝。”
第1章(1)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声从湛府少爷房中传出,湛家上上下下所有奴仆全忙碌起来,烧热水、煎药、炖补品,去城西请老大夫回府,一堆人挤得房门口难以进出。
“进福……”床幔后,伸出的手苍白纤瘦,不像男子所有。
“宝少爷有何吩咐?”进福是湛府的老管家,打从老太爷起就一直在湛家做事,历经三代,一直忠心耿耿,湛子蓝可说是他看着长大的。
称他为宝少爷,因为他是湛家唯一的宝,仅存的单一血脉。
“你们一群人全挤在我房里做什么?我快喘不过气了!”床幔里,看不清年轻男子的长相,只能从幔缝中瞧见他深黑如墨的发尾。
“他们都是为了宝少爷您哪!您饿不饿?要不要喝点鸡汤?小雪刚炖好从厨房里端过来……”进福小心翼翼地问。
进福话还没说完,只见他苍白如玉的手摆了摆。“拿开,成天就是鸡汤、鸡汤,本少爷不撑也腻。”他的声音里隐含一丝不耐。
“可是宝少爷,您的身体犹虚,需要好好的补一补呀!”
补?!再补下去就补过头了。
“我没事,让我透透气就行了,叫他们全下去吧!”湛子蓝的声音不大,显得有些气虚,仍让在场所有奴仆听见。
众人忙碌的动作不约而同的停下,目光全停在老管家身上。
“宝少爷,就算不喝汤,您也得吃药吧!”进福仍苦口婆心的劝。“刘大夫就快到了,让他再帮您把把脉。”
“甭了,再看还不是同样的病骨,去去!全下去!让我一个人休息清静点,咳咳……”湛子蓝厌烦的摆手赶人。
“宝少爷……”
“下去。”
“是。”见湛子蓝坚持,大伙只好鱼贯退下。
“进福。”老管家临走前,湛子蓝开口吩咐,“去账房叫尹兆紫过来。”
“是。”老管家点点头,帮他带上房门。
半晌,当所有人走远,脚步声散去,修长如玉的手将床幔一掀,露出俊美无俦的俊颜。
略白的肤色,偏中性的漂亮皮相,狭长漂亮的凤眸长睫浓密,丹唇似血;男子极瘦,白袍穿在他身上飘逸纤细,只见他懒懒地将黑发掠至脑后,动作慵懒地坐到桌前,深不见底的凤眸灿亮有神,完全不像重病在身、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病人。
像是很无聊般,湛子蓝只手托腮,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房门传来两声轻敲,一名身着紫衣的年轻男子推门入房。
“子蓝,你找我?”尹兆紫手中玉扇轻摇踏入房内,对他健康无碍的模样毫不惊讶。
湛子蓝偏头看他,薄唇绽开一抹笑。“当然,除了找你,本少爷还能找谁呢?”唉唉唉!整天都对着愁眉苦脸的奴仆,如今总算见到唯一会对他笑的人了。
闻言,尹兆紫忍不住叹气。
“子蓝,你老是传我单独进房,难怪谣言越传越离谱张。”湛子蓝无所谓,可是他有所谓呀!他还想讨媳妇呢!方才过来的时候,他看见婢女三三两两躲在一旁窃窃私语,他不用听都猜得出她们在讨论什么。
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哦?外头在传些什么?”湛子蓝凤眸一亮,似乎充满兴趣。
尹兆紫送他一枚明知故问的大白眼。“传你我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你我是断袖之癖。”
“哦喔~~”湛子蓝夸张地用白袖袍掩嘴,漂亮的凤眸故意朝他眨了眨。“原来你跟我……”
“湛子蓝,虽然你是我的表哥,又贵为堂堂永浚侯,可你若把我逼急了,我还是会动手扁你!”冷冷睇他一眼,尹兆紫很忍耐地说。
“唉~~兆紫,你越来越无趣了,从前的你可是很好玩,不会像现在动不动就生气。”听见他的咬牙回答,湛子蓝很无趣地放下白袖,他半托着腮,漂亮到没天理的俊颜显得扫兴。
“我成天在账房跟一堆数字打交道,忙得焦头烂额,怎有趣得起来?你倒好,成天窝在房里装病,乐得清闲。”
“兆紫,你这样说就伤感情了,你明知道我装病是有原因的。”湛子蓝神情无辜。
“我当然知道你装病是为了逃避皇上宠召,不过你成天嫌无聊,怎么不去皇上身边做事?替百姓谋福利也好啊!凭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成为皇上的左右手。”尹兆紫完全不明白他的脑袋里在转些什么。
与其在这里欺负他这位命苦的表弟,还不如动动他聪明的脑袋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在这里当个逍遥自在的永浚侯不更好?何必作茧自缚绑手绑脚的成天喊万万岁?官场生涯不适合我,要我成天和人勾心斗角,玩算计那套就不好玩了。”湛子蓝不以为然地挑眉。“更何况当今皇上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只能共患难、不能共享福,本少爷可不希望某天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脑袋落地。”
“那你打算装病到什么时候?”尹兆紫对他似是而非的回答不予置评。话说得好听,还不是因为懒得动脑筋。
“装到皇上对我没兴趣为止。”湛子蓝回答得很干脆。
“你想得很轻松,可知道你的项上人头就快不保了!我收到消息,有人花重金要买你的脑袋。”尹兆紫冷哼。
“哦?重金买我的脑袋?”湛子蓝面露讶色。“我的脑袋值多少?”
这不是重点吧!
尹兆紫恶狠狠瞪他一眼,快被他凡事不在乎的性子给气死,到底何时他才能认真一点看待他的人生?
真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说永浚侯,多少银两不是问题,问题是谁想买你的脑袋吧!”尹兆紫咬牙道。
“唔……也是、也是。”像是同意他的说法,湛子蓝点点头,俊眸懒洋洋地瞅他。“你说说,会是谁宁可冒着连诛九族的危险,也要买我这名病入膏肓的永浚侯的脑袋?”他还以为这些日子以来的低调行事,应该没有人会再对他有兴趣。
“你自己想想最近挡了谁的财路,就是谁要你的脑袋。”这问题还用想吗?三岁娃儿都猜得出来。
“常浩生。”湛子蓝几乎是立刻吐出这个名字。
“嗯,就是他买通杀手。听说对方都是一流的角色,你最近自个儿小心点。”尹兆紫慢条斯理替自己斟茶。
“就这样?”湛子蓝不满意地眯细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