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刚开始她就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海皇撇撇嘴,看著她离开的背影。自便?他有这个自由吗?
不过,不把自己当女人的女人,除了他家小妹外,她是第二个,言悦是惰性使然,但是她……
如果他没有看错,她在说这句话的那一瞬间,眼中暗藏著深不可测的情绪,似乎有著不甘愿和不为人知的痛苦……
皇甫眷恋,让他感到不悦却又挑起他探究兴趣的人。
***
皇甫眷恋几乎是用跑的逃回自己的处所。
她没想到自己在他面前,竟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没关系,只要结果是她期望的就可以了,她这个人,一向很“宽宏大量”、不计较。
皇甫眷恋懒散地瘫坐在椅子上,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一样。
他说得没错,她不仅记得他,而且从第一次见面后,他的身影便深深地刻在她的心版上,不可能忘记。
海皇大人该为此感到荣幸才对。皇甫眷恋自嘲地笑了笑。
她从那一刻便明白,这个人如果成不了她的忠臣,便会是她最大的敌人。
在那场由她故意挑起,旁人看来以为是年轻人的玩笑,冷纪河跟他的比试中,他那气吞山河、深不可测,又不可估量的莫名力量,震撼了所有人的心,五年前,仅仅是五年前!
她以为得到战将神杖的冷纪河,已经是尚武中最强的人,于是初遇海皇时,便莽撞地挑衅他,仗著冷纪河在自己身边,有恃无恐。
这个小插曲,恐怕已经没有人记得,说不定连海皇都快忘记了,但却成就冷纪河和她两人之间的重大转变。
他的力量让她害怕,她虽然是国主,但除去这层身分,她便一无是处,纵使她坐拥至高权力,但因为没办法完全控制,便更害怕别人来抢。
渐渐的,她想将他收归己有、好好利用,因为有个秘密藏在心里,有个不得不利用他才能制伏的人。
这件事,在还没有结果之前,不可能让他知道她的目的,就让他以为自己是为了防备进而监视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皇甫眷恋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瞄了身上的衣袍一眼。像什么?像什么都好,就是不像女人。
她从来不当自己是女人,也没有人当她是。
***
那天起,皇甫眷恋整整两周没有出现在海皇面前,他在这个别人进不来的内宫里,每天无所事事倒也逍遥自在。
中午时分,内务官为他安排好午膳,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安静退下,而是若有其事地站在一旁。
“你不走?”海皇才吃到一半,筷子仍举在半空中,但实在是被内务官怪异的笑眼看得浑身不舒服,于是开口问道。
“海皇大人,膳食还合您的口味吧?”内务官笑眯眯地问道。
“你在我旁边站了这么久,就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国主眷身边的人,怎么也跟她一样,没一个正常的。
“这是大问题啊,身为内务官的我,负责您的膳食,自然要关心……”
“行了,还过得去,操心就免了。”海皇直接挥手打断他。
他放下筷子,表情严整地转向内务官,看得内务官好不容易酝酿的勇气,顿时像漏气的皮球一般,一点一点地消气,后背也跟著冷汗直冒。
“内务官不守在国主身边,难道你也被她派来监视我?”
“海皇大人,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海皇干脆转过身,气势逼人地直盯著内务官。
“海皇大人,下官只是希望,大人可以对国主的作为,多一些包容和体谅。”内务官微叹了一口气,笑看著他。
海皇对他的话略感疑惑,神情有些微变化。内务官算得上最亲近国主的人,但他可不认为那个女人会特别信任谁,对谁推心置腹。
眼前这个有点年纪的内务官,似乎不只是负责照顾、伺候国主。
“包容和体谅?”海皇清晰而沉著地重复这两个词,疑惑地挑高了眉。
“既然如此,想必内务官也很清楚国主眷把我扣留在国宫的目的。”
“海皇大人,您别动怒,国主有国主的想法,下官没有权利干涉,但是国主刚上任不久,将来会有很多事,需要海皇大人的协助和提点,国主若有冒犯,还请大人多多包容。”
内务官一边说著,一边努力使自己的笑脸看起来自然。“四大家族协助国主共同治理太和国,毕竟是长久以来的共存方式。”
“这句话听起来像在警告我。”海皇直截了当地丢下话。
内务官因为海皇的敏锐和不留情面而暗自心惊。
“而且你的意思,好像就是在说,刚上任的新兵,就算犯错也情有可原?”海皇冷冷地瞥了内务官一眼,让他感到无比寒凉。
“请大人多多担待。”
“不见得吧。”海皇不耐烦地起身,随意地耙了耙头发。
“国主不像内务官说得那样没大脑,我看她很聪明嘛,早就算计好,也安排得妥妥当当。”
内务官微垂下头,不便再多说什么。
“想要我担待体谅,就说实话来说服我,少跟我来这套。”海皇突然厉声地撂下话。
内务官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得颤抖了一下。想要拜托海皇的决定,他是不是错了?他心里虽然挣扎,但他不认为自己会看错人。
“海皇大人,真实的情况,下官又怎么会知道呢?就算我看著国主长大,有时也摸不准国主的想法啊。”内务官有些颓然地垂下肩。
“你到底想说什么?”海皇扬起浓眉,口气虽然不太友善,但他其实很想听听这个内务官会说出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下官只是想把国主不可能告诉海皇大人的事情,说出来让大人参考,想必大人也看得出来,国主的性情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你说得太委婉,岂止是不太一样!”简直是阴阳怪气。
内务官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十分汗颜地干笑了一声。
“国主这样的性情,也是后天所致,一直生活在太和国宫里,没有朋友和玩伴,自然过得不快乐,再加上……”
内务官很懂得掌握节奏,适时停顿下来吊人胃口,甚至还故意瞄了海皇一眼。
“老国主生前特别喜欢像海皇大人这样的孩子,虽然国主是老国主唯一的小孩,也享有父亲的关怀,但是……”内务官皱眉,不知该不该继续。
非议前国主已是不敬,现在还多嘴将新国主也拖下水,他是在自找死路。
海皇不发一语,伸手抵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等待内务官把话说完。
“老国主不是很看重身为女性的国主。”
说得这么含蓄,是想表达前国主重男轻女吧?
“不是传统的重男轻女,而是,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前国主不允许国主眷参与。”
“某些重要的事,是指什么?”海皇紧咬著问题的关键,直追问道。
“比如,和国主成长有关的、重要的决策、国家相关的事情,等等之类的。”
闻言,海皇眼中闪过一道幽深的精光,顷刻,他全身紧绷。
内务官话中的意思,是在暗示前国主对她,只是表面的慈爱,其实内心从未重视过?
而她,早就察觉到这一点了?
第三章
海皇面色凝重、不发一语,让内务官一时之间摸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好半晌,海皇才又轻声说道:“你继续说。”
“是,虽然父女俩之间并没有明显的隔阂,但感觉不是很亲近,在这样的情况下,国主似乎从不把自己当成女孩子,长时间下来,便养成了她现在的个性。”
海皇无法想像,一个连自己的性别都否定的人,她是在自我厌弃?还是别有用意?抑或她就是天生反骨?
“所以,还请海皇大人能够体谅。”内务官依旧不忘初衷。
“你认为我该怎么体谅?”海皇收敛原本嚣张的气焰,平静地看向内务官,先前咄咄逼人的态势,也跟著消失。
“体谅她对海家和我的胡乱揣测?哼……”海皇不屑地轻哼一声,低笑道:“就算我能体谅她,她也不见得就能放心。”
“海皇大人……”
“内务官,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对于国家,如果是上主安排好要我承担,我也不会推辞,这既称不上是野心,也构不上那个心机深沉的国主所想的‘谋权篡位’,对我来说,这只是种责任,无论是家族、国家,还是将来要辅佐她的事。”
海皇异常严肃的一席话,撼动著内务官,他没想到海皇会这么坦荡荡地将事情说明白。
海皇的脸上出现这段时间待在太和国宫以来,最心平气和、沉著大气的表情。如果说清楚会比较好,他不介意结束这种扑朔迷离的猜测游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让她放心,也少找他麻烦。
“再说,我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跟她抢东西,海家身为百年的重臣家族,更不会这么做,但是,如果她这个国主不好好当,那一切都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