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怒气梗在喉头,关泽很想把那封信夺过来,一把撕了它,但,念头转了又转,他并没有动作。
就算撕了,又能如何?对方就在她附近,比起即将离家前往台北的他近多了,他和她,什么都还没开始,又要凭什么去绑住彼此间的牵连?
看向她粉嫩的脸庞,关泽沉默下语。什么叫慌,他总算懂了,第一次有他想伸手抓牢的东西,却又清楚明白,他没办法抓牢。
气氛突然陷入僵拧,姜白日眼睛绕了一圈,无措地摸摸手指,又摸摸窗台,觉得……好怪。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自从熟了之后,他都和她有说有笑的,不曾这么严肃过。
性子直的她沈不住气,抬头看他。“你怎么了?”
那清澈的眸光映进眼,关泽一震,心头犹豫不已。要说吗?说他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好感,说他不希望她接受任何人的追求?
“我……”一开口,门上传来的轻敲,阻断了他的话。
“快、你躲起来!”姜白日脸一白,急忙推他。要是被人看到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那就糟了,他还要和姊姊配在一起的啊!
关泽无法,只好咽回到口的话,弯身蹲下,才刚躲到从对面看不见的死角,就听到姜母的声音——
“白日,可以去帮妈买瓶酱油吗?”
“噢,好。”
脚步声渐远,他探头,看到她房里已空无一人。
机会没了。关泽伸手扒过头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懊恼。
算了,不急,还有时间的。他叹了口气,往后仰躺床上,忆起那张脸,扬起了淡淡的笑。
若是他知道接下来仅有的剩余时间,会被母亲们无孔不入的安排占满,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一下子要他对青天传授如何考上台大的秘诀,一下要青天陪他去书局买书,刻意的安排让两个当事人觉得无奈,却都是听话的孩子,受尽摆弄,彼此间没暗生什么情愫,反倒是滋长了手足之情。
只要在家,关泽就会待在房间,随时留意对面的状况,准备在发现姜白日的踪影就出声喊她,但一直等不到。
不见她在房里,他也不好意思过去姜家找人,只能继续等,他没想到,直到他离家北上前,都没再有机会单独和她说话。
因为,自从知道家长们的打算,姜白日就开始有意闪躲。她一回到家,都窝在客厅,等到睡觉时间到了,才偷偷摸摸地进房,避开窗户看得到的角度,连灯都不敢开。
她打从心底觉得他和姊姊是一对,也很清楚自己不会有什么痴心妄想,但她就是不想再和他独处。
青涩的她不懂得,这就是在乎的滋味,她只知道,在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时,她的心头都会有种淡淡、莫名的情绪一掠而过。直到后来,随着时间流逝,才慢慢没了感觉。
进入大学后,满堂的课业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关泽仍尽量拨时间回新竹,希望能看到她,但每次一回到家,他都会被热情问候的人绊住脚步,等晚上回房时,她的窗,永远都是暗的。
渐渐地,课业及社团转移了他的心思,他越来越少回来,而后他的房间被搬到三楼,原本二楼那间成了书房。后来,有次回家他到书房找书,看到对窗晃过的人影换成了别人,他才晓得,原来,她也不住那间房了。
年少曾经交会的路岔开,那段为时不到一个月的家教,成了没有完结的回忆,老师来不及说出想法,学生擅作主张把感谢放在心底,就这么没有预警地宣告终结。
等彼此的路再有交会时,已不像当时的青春岁月,那般纯然。
第四章
接近下班时刻,下起了大雷雨,声势磅礴,大有种不将台北市淹没不罢休的意味。
忙了一天,姜霁月头昏脑胀,再看到窗外那蒙到看不见远方的雨势,很想抓狂。
她的脾气和疲累度呈绝对的正比,不行,再不走她一定会忍不住翻桌骂人。
“学长,我要下班喽!”包包收一收,姜霁月准备走人。
杨明诚抬头,看看窗外。“雨那么大,不晚一点走?”
“我有伞。”姜霁月得意的咧!晴天遮阳,雨天挡雨,她的包包永远放着一把伞。
“……我有车。”不敢当面回呛,杨明诚只敢用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咕哝。“那你赶快去等公车吧!”
“拜啦!”她挥挥手,离开办公室。
或许是下大雨,大家都赶着回家,好几趟电梯经过,全挤满了人,最后她没了耐性,直接推开安全门开始走楼梯。
才十五楼嘛,很快的,很快——快个头啦!走了几层楼,姜霁月不禁在心里暗咒。不是因为累,而是不停地转弯向下,弄得她晕头转向,深怕眼一花,就会踩了个空。
好不容易才看到“1楼”的标示,她吁了口长气,懒得再绕到大门,直接从货物出入的侧门离开。
可恶,以后不管电梯等再久,她都不爬楼梯了……才刚晃过脑海的宣言,立刻被门口的那抹身影打散了。
关泽?她没看错吧?她揉揉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他站在屋檐下,右手随意勾着西裤口袋,就连在躲雨,都散发着一股从容自信的气质。
太好了!她一直苦无机会接近他啊!她堆起满脸的笑,立刻撑开小花伞上前。“协理,您没带伞啊?我送您一程吧?”
回头看见是她,关泽忍俊不禁,轻咳了下,藉以抑住笑意。“你昨天摔倒,还好吧?”
“……协理您还记得啊?”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事,姜霁月尴尬干笑。
“当然,我那时还以为地板摔裂了。”关泽一脸正经地回答,脸部肌肉却是忍笑忍得快抽搐。
要不是机会难得,她真想马上走人。忆起昨天,姜霁月连耳根子都窘红了——
自从上一次色诱失败后,她就很积极地开创机会,却一如以往,完全找不到空隙下手。她心想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昨天看到他去上洗手间,连忙跟了出去。
她也不想象个偷窥狂啊!谁叫她已经没法可想了,不得不制造这种娇呼一声、扑倒敌人怀里的戏码。她躲在转角,准备来个“不期而遇”。
探头盼啊盼的,等了好久,才从墙上镜子看到他的倒影。
来了!她缩回头,听着脚步声,算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出,正要假装失足撞到他身上时,眼前壮得像山的人影立刻让她发现不对,但已经收势不及,勉强挣扎的结果,让她下场更加凄惨——脚真的滑了,她往后一仰,一屁股重重摔了下去。
“OH!MY GOD!”还没感觉到痛,一声惊呼伴随流畅的英文立刻在耳边爆开。
姜霁月傻眼,望着那头几乎将她视线完全阻挡的大熊,半晌说不出话来。这里是台湾,别说她听不懂的话啊!
“I\'M……I\'M SORRY……”英文烂到爆的她,只应得出这句。
“BOB是在问你要不要紧?”突然,大熊后方冒出一句中文。
这声音好耳熟……不正是她等待的猎物吗?姜霁月想确认声音来源,但刚刚摔得太重,她又动得太急,一时站不稳,往旁踉跄了下。
“OH!OH!”大熊夸张惊呼,赶紧英雄救美。“ARE YOU OK?”那只毛茸茸的大手随便一捞,轻易把她的上臂握住,像抓小鸡一样拉着她。
“……OK……”姜霁月回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是希望有人扶没错,但不是他啊,搅什么局啦!
另一边,关泽也觉得火大。他很担心,想看她要不要紧,怎奈BOB太魁梧,他完全看不到她,活生生被一堵人墙隔绝。
“BLAH BLAH……”大熊又迅速说了一堆话。
姜霁月呆愣,再次陷入当机状态。处理公事有翻译软体还有学长可问,就算全是英文她也还应付得来,但当面说得这么又急又快,她哪里听得懂?
唯一的反应,就是落跑。
“SO……SORRY!”匆匆丢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冲进女洗手间,好久好久都不敢出来。
看到她小脸赧红的表情,关泽唇角更加上扬,视线在她身上端详。那时她跑得飞快的模样,已证明她的完好无恙,如今好端端站在眼前的可人儿,更是让他原本残存的担虑,完全消散。
真是的,昨天见她在BOB的追问下哑口无言,正想帮她翻译,结果话还来不及说,人就跑了。他很清楚她的实力,也没心存侥幸,以为这些年的分别之后,她的英文会突飞猛进到让他刮目相看的地步。
没错,他已经确定她就是隔壁的邻居小妹。
履历表上的家庭资料虽然都是虚拟,但她没大胆到——抑或是细心——变造身分证影本,他从父母栏的地方,轻易确认她的身分。
她比那年高了点,变得纤细了些,和他高挑的身形相较,仍显得娇小。原本的圆润青涩褪去,被岁月揉进了妩媚,但依然保有她可人的活泼气质,在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专属于她的娇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