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他自己的善恶一念之间。
「我不动就是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单奕月几乎要不认识了。
纪蔷先用调水后的面粉加高他的鼻子,又使两颊丰腴,再提笔画粗眉毛、加深眼眶,利用染剂将他的肤色染得微黑,最后还用头发在他脸上黏出威武的大胡子,再顺手拿来个枕头往他衣服里头一塞,变装完成。
「你真厉害,手真巧。」太不可思议了,不管他装成这个样子几次,每次他都觉得佩服不已。
一些小技巧,把他从单家二少爷,变成了京城来的贩商,另一个是四季染坊里的王叔,他们皆身负重责大任。
纪蔷慢慢的、一步步的要引程老爷上当,动员之庞大,连柳大人都用上了。
他不禁庆幸他们是夫妻不是敌人。
「我也这么觉得耶。」自从她上次为了上青楼扮成大男人的模样,没被识破之后,她就对改装生出了兴趣,没事便开始研究把自己或是旁人变成别的模样。
当然她最起劲的还是玩弄单奕月,如果他肯乖乖让她打扮成女人就好了。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肯。
不过没关系,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办不到的,她有足够的耐心可以慢慢的等,总有一天她会达到目的的。
重建四季染坊也一样,总有一天她会让四季染坊的名声扬遍天下。
她要让它成为天下第一染坊。她有那个野心,也有那个信心。
第十章
「爹,」程大正欣喜的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不就要发大财了?」程老爷笑阿呵的抚着胡子,满意的点点头。「没错。那两个贩商酒一喝,什么话都老老实实的说了,你爹不趁这个机会大赚一笔,那不是太对不起良心了吗?」
他刻意的跟那两个从京城来的商人亲近,请他们吃饭、喝酒、听戏,好不容易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又在春满楼一群妓女的殷勤敬酒之下,酩酊大醉的他们这才说出一个秘密。
原来他们慢慢的收购苎麻跟苎麻布是为了要悄悄的垄断货源。冬天一直到明夏这段期间,是苎麻产量最少,几乎可以说没有的期间。他们先买了囤积下来,因此到冬天的时候会只有他们拥有苎麻。
而苎麻越浣越白,若再加入蚕丝交织成布,再利用粉锡过四染,看起来就跟阑干细布差不多,只有摸起来的质感有些差别。
但是那些只求焙耀的有钱人们,买的是阑干细布的名气,到底它的贵重之处在哪,他们也难以分辨。于是一匹假的阑干细布以数十两金子的价格卖出,但本钱却只要几百钱,这还能不大赚特嫌吗?程老爷趁着贩商们酒醉送他们回客店时,翻过他们的家当,果然翻到一匹足以乱真的白苎麻布。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精了!先用白苎麻布做假阑干细布,大大的狠刮上一笔,等消息传了出去,大伙知道便宜的苎麻布居然有赚头,还能不开始大买苎麻来织成布吗?
于是他们仓库里囤积的苎麻和苎麻布立刻水涨船高,价格也被炒起来,他们又可以大大的赚一笔。
这真是绝顶妙计,让他富可敌国的大好机会呀!于是程老爷立刻买通牙行里上下,将所有的苎麻和苎麻布交易停止,只让他一人收购,连续忙了六天才将三座仓库叠满。
而同一个时间程大正和其他人,则是到各地大量收购,而因为他们的举动造苎麻的价格在短期内上扬,使得他们多花了两倍的银子才垄断江南的所苎麻布。
这期间大伙看他们拼命买进苎麻,也很好奇想跟进,但都不得其门而入。
而那两名贩商更是一路骂到程府去了,程老爷索性给他来个避不见面,两人无计可施之余,只能天天在牙行里求牙保们通融。
程老爷将所有的家产都押在这次稳赚不赔的生意上,他自己还想了个更赚钱的方法,连蚕丝都不混了,直接拿苎麻去过染,想趁着夏天来到之前,用水运载往京城或是全国各地铺货,到时候他就等着天天摸金元宝摸到手酸。
哈哈哈!程老爷一边想着未来的财富,一边大笑,殊不知他的财富正快速的流到单府的账房里。
原来他高价、大量收购苎麻,纪蔷也就把手上的存货全部出清。她之前命人四处小量、低价购买,累积起来相当可观的数量,全部再让程府的人买走。货品转手,她赚了两倍的差价。
而她把这些从程家赚来的银两,拿来重建四季染坊。
在被烧毁的旧址上,忙碌的工人辛勤的建造房子,新盖好的四季染坊会比以前的规模还要大。
扬州城依然是热闹、繁华的,人们依旧是来来去去,城内两家遥遥相对的大户,各忙着各的大事,看起来像是绝无关联,其实却又有一些牵扯。
四季染坊的被毁,是程府动的手脚。而程府忙碌的原因,又是纪蔷撒下的饵。
就这样,冬天来了。
*****
天气虽然冷,但爱热闹、爱窝在酒楼、茶馆的人,还是会冒着风雪出来。而一张江宁织造发下来的布告,就贴在城墙下,引起大家的兴趣,成为这几天的话题。原来是因为每年的织造品选荐有弊端传出,部分县衙传出有人贿赂,选上的尽都是粗制滥造货色,真正好的东西反而因为没有送贿而被埋没了。
为了一扫这股歪风,织造大人决定明春的时候,亲自主持这届的大赛,不经各地县太爷推荐,让真正好的货品有公平出头的一天。地点就选在扬州城的平山堂。
而参与讨论的每个人都有拥护、看好的对象。
有入觉得兴顺的希望大,有人觉得四季染坊虽然毁了,不过应该赶得及在明年春天重开,而新开的南陵染坊,也有不少支持者。
「虽然大部份的人都认为四季染坊和南陵染坊不大可能打对台,但又希望夫妻相争的场面,能替比赛带来更多看头。
不过也有人不以为意,就算比赛在扬州办,也不代表是此地的染坊出头天呀!有可能是嘉兴的爽月染坊,还是像往年一样得到织造大人青睐,而拔得头筹。
但如果天下第一染的名头落在扬州城,那他们住这的人也是与有荣焉呢。
*****
雪花漫天的飞舞着,梅花也纷纷飘落,形成一幅雪与花共舞的美景。
好了。纪蔷放下笔,桌上一张画好的寒梅图,正是她准备拿去做镂空版的新图样。
因为这几天外面下着雪,她体恤工人们,不忍他们冒着风雪工作,于量旦布停工几天。但她又是闲不下来的人,所以就画些新花样,准备做版之后,四季染坊再重开时就用得到了。
单奕月坐在她对面,膝上摊着一本色谱,正聚精会神的看着。
「奕月,你来瞧瞧我这图画得好不好?」
「既然是你画的,那就一定是好的了。」他心不在焉的回答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南陵染坊的事。
他的南陵染坊开了快要半年,他也越做越有心得,越学越多,再加上岳父多年的经验在旁边协助,于是生意蒸蒸日上。
现下,他想要找方法,减少人力的浪费和染料的消耗,这样可以将成本降下来,出去跟人家竞争的时候才有赚头。
纪蔷嗔道:「你根本没看。」她一把抢走他手上的色谱。「看得这么入神!你说是色谱好看,还是我好看?」
「当然是你好看啦。」
她嫣然一笑,「那为什么你不看我,尽看这无聊的东西?」
「这怎么会无聊?这是正事,你从小看习惯都背熟了,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是半路出家,当然要用功一点。」
「那么用功干嘛,又用不到。」她往他腿上坐,搂住他的脖子,「你真的要把南陵染坊做起来,跟我打对台吗?」
「都是自家的染坊,哪有什么打不打对台的说法?」他勉强一笑,被她的精明给吓到了。
她那么容易就看穿了他,是他太不会掩饰还是她太过敏锐?没错,他非常耿耿于怀一件事,爹曾经说过他没有本事打理染坊,他不服,他要用事实证明他并不比纪蔷差。
「既然这样,为什么南陵染坊不收了呢?」她撒娇的说,「难不成你想在这次的大赛里出头,然后反悔跟我成亲?」
他们成亲都快半年了,难道他还打着这主意吗?
难道他口口声声说爱她、疼她,都只是敷衍她吗?
「你在说什么呀,我压根没想过大赛的事。」单奕月笑道,「南陵染坊对我的意义,就像四季染坊对你一样。你有重建四季染坊的坚定,我也有光大南陵染坊的决心。」
她嘟起嘴,「我明白了,你就是要跟我比就对了。」
「良性竞争。」他没有意思要跟她一较长短,只是想证明白己并非不行。
他有本事的,纪蔷做得到,他也可以,或许还能更好。
「竞争就是竞争!你是铁了心要跟我抢这天下第一染的美名喽。」她站起身来。「我不管,我不许你这么做,你收了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