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问他。”简单扼要。
“问?我怎么问得出口?况且,我也不认为毕飞宇会答得出来,他简直是个超级大圣人了!”在傅雅妍的认知里,毕飞宇的道德正经,根本已经远远超越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
贤京似笑非笑的说:“可是那个超级大圣人却在今天早上抱著你在工作室强吻得缠绵悱恻,活像是只野兽。”
轰的一声,傅雅妍的脸简直要著火了,“徐贤京,你怎么会知道,你看到了?”
哎呀,逞口舌之快结果让事情穿帮了,贤京无辜的吐吐舌头,“今天是我出门做产检的日子呀,我也不想撞见,可是我很有道德的默默走开,所以,我是不是也称得上是超级大圣人?”眨眼、讨好、示弱。
“不是,你这小人,明明知道毕飞宇来过了,却还佯装不知情。”傅雅妍作势要掐她。
“欸,手下留情,一尸两命!一尸两命!”她指著自己的肚子。
傅雅妍忿忿的别过头。
“好啦,别生气嘛,你听我说啦!”
“有什么废话快说。”她送好友一记白眼。
“其实,你把爱情想得太严肃也太浪漫了啦!”
“我本来就是个浪漫过头的人,但是我不承认我严肃,毕飞宇才是。”
“好好好,严肃的是那个大圣人,你只是浪漫过头了。我劝你,把爱情看得轻松一点、简单一点,你喜欢他,他也不讨厌你,愿意为你漂洋过海十三次,刚好他在床上的表现你也很满意,这样的话,他想要负责就快让他负责吧!”
“我要他是真的爱我,不要把我当累赘。”傅雅妍突然又别过脸,“你在色情什么?我才不是因为他床上的表现才喜欢他,你少胡思乱想。”
“是是是,打滚不重要,真心最重要。”贤京吐吐舌头,忍不住敲了她一记爆栗,“真是个笨蛋!这个男人如果不爱你,你即便是用两辆马车三匹马也追不到他来负责。”
“真的吗?”
“当然!”
“可为什么是两辆马车三匹马?”
“你──傅雅妍,你干么要跟我在这种小地方著墨?比喻,就是一种比喻而已啦!”她简直忍无可忍的大喊。
“可是怎么办,我已经拒绝他了。”
“你傻啦,机会不是送上门了吗?”
“什么机会?”
清清喉咙,贤京压低嗓音模彷大圣人的口吻说:“听著,傅雅妍,从现在开始,你休想要逃,别以为你还可以像在伦敦那样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是什么机会,根本是宣判我的死刑。”
“是男人就逃不过女人的温柔,相信我,要不然我肚子是怎么变大的呢?”
“要我跟他低头示好?这样多没人格。”不干,她是有自尊的傅雅妍。
“好啊,那你等著看吧,看谁以后还敢为你负责。”
“贤京──”
“温柔、温柔,他给了你机会,你就光明正大的去入侵他的生活、他的世界,包括他的医院。”
“你好恐怖喔!”她做出打哆嗦的动作。
“总之,你乖乖去做就是了啦!他要娶你就快嫁,听我的准没错。现在麻烦你马上走开,不要阻挡我吃饭。”推开傅雅妍,饥肠辘辘的贤京打开便当,决定不再跟这个爱情偏执狂多费唇舌。
傅雅妍托著腮帮子望著活似难民的好友,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温柔……那根本是要人命!
***
那是记忆中最深刻的秋天,傅家大宅里的枫叶反常的火红,鲜艳得就像要淌出血来,还等不及入冬,提早转红的枫叶异常萧瑟的落了满园,没捱过那个季节,傅家就永远失去了女主人。
傅雅妍永远都记得那个深蓝色的冬天,伦敦还没来得及下雪,她的心已经因为母亲的离开而沉进了太平洋。
癌症来得太突然,叫他们全家人都措手不及。
时间往回推向前一年,身体长年违和的母亲突然有精神起来,健康的模样大大的振奋了家里每个人,尤其是爱妻心切的父亲。
为了讨妈妈欢心,父亲特地推开集团内部繁忙的工作,开心的规划难得的旅行,准备陪妈妈到国外散散心。
“妍妍,我是爸爸。”某个深夜,傅嘉城突然打了电话给远在英国的傅雅妍。
“爸,怎么还没睡?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在英国求学多年的傅雅妍吓了一跳。
打她出国留学开始,爸爸从来没打过电话给她,因为她一直是那么独立。
“妍妍,下个月初有没有空?”
“下个月初?学校正要考试,怎么了?”她的人生都快被课业压榨光了。
“唔,这么不巧!是这样的,下个月初我想带妈妈到国外走走,正好哲修快过生日了,妈妈想说到义大利去看看他,这家伙大学念了一半,突然跟人家搞什么交换学生,飞机一搭就去了义大利,爸爸是想要你从英国过来一起聚聚,我们一家四口好久没一起吃顿饭了。”
“啊……义大利喔!怎不来伦敦?”她哀鸣。
“傻瓜,伦敦湿气重,对妈妈的身体负担大。”
“我当然会帮妈妈准备暖气呀!都这样,爸都只疼妈妈。”傅雅妍撒娇起来。
“欸,丫头,说什么话,难道老爸不疼你吗?”
“疼归疼,但是老爸还是疼老婆胜过女儿。唉,算了,谁叫我充其量只是老爸前世的小情人,比不上老婆重要,好啦、好啦,我安排一下,如果被当了,就让老爸来英国帮我跟假绅士教授讨人情吧!”
“好,只要你来,教授那边老爸帮你出面。”傅嘉城欣然允诺。
就这样,傅雅妍撇下了功课跟报告,排开了所有的琐事,不远千里的飞去义大利跟家人会合。
周末的晚上,他们全家人欢天喜地齐聚在义大利威尼斯的餐厅共进晚餐,顺便帮弟弟傅哲修庆祝生日,尽管晚餐料理不是最豪华的,却是他们傅家人心里最温馨的记忆。
席间,妈妈难得开心的说了许多话,细数著小时候谁闹脾气不去上幼稚园,还有谁冬天却还爱漂亮要穿迷你裙,结果冷得直打颤……
许许多多两姊弟童稚时候的荒谬蠢事,从妈妈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温馨、甜蜜。
“原来哲修的坏脾气是打小就有的。”傅雅妍揶揄弟弟。
“少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从小就爱漂亮!”他鄙夷的瞥了姊姊一眼。
“爱漂亮是女人天生的权利,不过,可没说坏脾气是男人的专利。”
“傅雅妍,你很吵欸!”
“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了,还吵嘴。”妈妈笑著出面调停。
甜蜜还来不及细细回味,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妈妈好不容易转好的身体却突然被检验出癌细胞,短短时间内就急速恶化几度濒死,乍闻这个消息,傅雅妍简直无法相信。
犹记当时她正忧心忡忡的准备从英国赶回台湾探视母亲,偏偏遇上该死的连续假期,她光是在机场等候补机位就整整浪费了一天。
好不容易补上机位,她握著宝贵的机票迫不及待的赶著去登机,然而母亲辞世的噩耗就这么残忍的传来。
接到电话的瞬间,傅雅妍好久、好久都说不出话来,她用颤抖的手捂著嘴巴呜咽,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雅妍,你在听吗?雅妍?”负责通知她这个坏消息的人,正是毕飞宇。
“毕飞宇,你不要骗我、不要骗我……”许久,惊骇的她只能反覆吐出这句话。
“雅妍,告诉我你会冷静下来,你一定要勇敢,好吗?告诉我回台湾的班机,我会去接你。”电话那头的他是如此的坚定。
她说不出话来,完全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跌坐在英国的机场,当场痛哭失声。
那一趟面临死别的飞行,是她这一生最痛苦的折磨。
飞机落地后,憔悴的她匆忙通关,有一瞬间,她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傅雅妍真的好慌乱。
“雅妍!”在她几乎要昏厥的刹那,是毕飞宇结实的臂膀接住了虚弱的她。
她无法言语,只能埋在他怀里哀戚的哭泣。那一刻,她恨死了连续假期的英国机场。
哀伤太过强烈,傅雅妍像是被抽去生命似的,毕飞宇劝著她进食,“吃点东西,乖,吃点。”
她摇摇头,什么都吃不下,“我好想念妈妈,我好想念。”
“我知道,我知道。”毕飞宇把她抱进怀里。
他的陪伴让傅雅妍总算能勉强支撑下去,直到丧礼结束。
眼泪已经哭干了,她望著妈妈的相片,始终不敢相信这样的分别。
“要勇敢,你是伯父,伯母最信赖的女儿,你一定要勇敢,代替伯母把这个家撑下去。”宽厚的手掌拥上了她消瘦的肩。
傅雅妍抬起茫然的目光,怔怔的望著说话的人。
“毕飞宇,我可以吗?”她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可以,你当然可以。”他深信不疑。
那一瞬间,她感激得想大哭。就冲著毕飞宇这句话,傅雅妍咬著牙回到英国,辞别了爸爸跟哲修,勇敢的继续她未完成的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