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需要他。
不是需要他提供的好处,而是需要他。
「妳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君士?她不适地在他狠狠收紧的环抱中挣动,整个人被埋在他胸怀里,没有呼吸的余地。而且……他能不能轻点?何必像要绞断她四肢百骸似地紧搂?
「妳没救了。」
他究竟是在感慨还是在抱怨?一面粗鲁捆拥着她,又一面讥嘲。她还以为多少也算是了解他的,这会却发现好像没那么了解。害她搞不清自己现在应该要生气,还是该感到甜蜜。
「没救了、没救了。」
他究竟怎么了?没头没脑的。跟他谈了半天,好像也没什么交集,他却突然自得其乐起来。她都被他搅胡涂了。
他说她没药可救,其实深知没药可救的是他自己,沉沦在如此被需要、被渴望、被看重的依恋里,满足得难以言喻。
他当初的判断没有错,在欧陆的逃亡旅程中,他总会烦躁思索,为什么这么娇柔的小人儿跟得上他恶劣的脚踪?这几年一连串短暂又愚蠢的异性交往,让他已经厌烦在女士面前装绅士,他本性怎样干脆就怎样。难不成都已经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还得靠演技来讨好女人?与其如此,他宁可独身。
可是她跟上来了。
她会不会就是可以与他一路走下去的那个女人?
怎么可能?他好笑。他们毫无共同点,双方难以沟通,个性天差地别,又都不是彼此预期中的理想伴侣,两人之间常产生的不是共鸣而是误解……
「迪琪,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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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君士先前的策略操作是正确的。
他刻意让迪琪放消息给她父亲,告知他俩交往的事情。因为他很清楚迪琪父亲的思考逻辑,在权衡董宇丞家族事业的焦头烂额,与魏君士家族政商关系的杠杆效益,最后决定投资在魏君士这方。
他不得不对迪琪的脑袋暗啧称奇,她那时设想的处理方式确实可行,而且周到,人情事情兼顾:以迪琪要继续学业为由,暂且延期婚事。实则这一延,是永无止境的搁置,而君士和迪琪早在双方家长默许下公证完婚,一切低调进行。
理论上,他们应该可以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我哥是不可能闲下来当好男人的。」健美俏丽的女孩盘腿坐在大床上发牌。
「姊夫好像不太在乎总公司用不用他。」
「被他们聘用,有被聘用的玩法;不被他们聘用,也有不被聘用的玩法。」在双方玩完之前,哥他早已狡兔三窟,备妥了各种替代方案。「反正大家仍在同一个领域竞争,只是转换跑道。未来会是谁求谁,还不知道。」
「哇,酷……」表弟们酣然仰慕。「我也真希望跟当掉我的教授们撂这一句:未来会是谁求谁,还不知道。」
「我想跟甩掉我的那些女友说。」
「我想跟我爸妈说。」
「不用说了,一定是你求他们继续收容你。」小表妹冷哼,整理牌面。
「可是姊夫好帅喔。」一窝青涩男子汉神往不已。
「我觉得那个姓顺的比较帅。」君士妹妹一句吐槽,立刻引起姑娘们热烈共鸣,叽哇尖叫。
「讨厌,我也这么觉得!」
「尤其是那种若有似无的神秘感,噢……」有人晕陶陶拥着手中UNO牌,倒躺大床上。「我无法抗拒那种带有宿命性悲剧色彩的英雄魅力。」
在场的小男士们深感不齿,纷纷噘嘴皱脸,以示鄙视。
「我完全可以理解洁儿姊为什么会栽倒在他手上。」大表妹感叹。「虽然洁儿姊在情场上已经是老手了——」
「可是她跟我哥的那一段早就彻底结束!」君士妹妹霍然向瘫靠床枕上的迪琪重喝,吓得她差点散落一手的牌。「他们真的就只是在朋友的狂欢派对搞过一夜,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我、我知道了,这个不用再……」
「洁儿却老爱拿那一夜当把柄,要我哥替她做这做那地像个狗奴才一样,只因为她说我哥搞大了她的肚子!」
「妳已经告诉过我了,所以……」
「哪有人宣称怀孕了,几个月下来肚子还是扁的?!」贱招,要耍人也不用高明一点的借口。「她根本就是看我哥很好用就尽量用,我每次看她上门就很想问她肚里到底怀的是什么怪胎!」
「别再气了。这个……」迪琪已经羞到焦透,没脸面对表弟妹们的傻愣。
「真是……有够劲爆。」原来洁儿姊跟姊夫……
「我哥他已经学到教训了,玩也玩累了。他那种理工背景的科学怪人,脑浆是钢筋水泥做的,恋爱智能超低。几段烂桃花的惨痛经历下来,他现在只想好好做人。」
「不,我现在只想狠狠宰人。」
卧房门前伫立的庞然怪兽,铁青着脸,肌肉隐隐抽搐,用力维持冷静态势。
「啊,姊夫你回国啦!」狗腿先锋,立刻巴结。
「你们要的最新电动我已经带回来了。」
他下巴往门外一扬,整团电玩青年顿时热血奔腾,轰然涌往楼下客厅,丢了满床纸牌就换地方继续厮杀。
君士正要出去吼人,却被迪琪柔声唤住。
「君士,帮我扶一下。」
他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赶往卧房深处的床畔,帮迪琪换个舒适的坐姿,好靠坐到床头前,摆好裹着石膏的僵直左腿。
「复原得怎样?」
「医生说还要两个礼拜才能拆石膏。」
「妳最近意外还真多。」他没好气地恶吟,不爽地收掉满床乱七八糟的牌卡。「自己不能小心点吗?」
「好啦。」别再念了吧,这次车祸她已经够惨的了。
他假作不耐烦,其实心头暗自警戒。他一点都不觉得迪琪接二连三发生的大小意外,纯属巧合,但他不想惊动到她,只能刻意安排一无所知的老妹和表弟妹们围着她转。说是在他出差时托孤到阿姨家,其实是为了他下在时有人能守护她的安全。
「你先去洗澡,换下西装,休息一下我们再回家。」
她还以为结婚后自己会比较独立,结果还是拿阿姨家当托儿所:托她这个大婴儿。
「拜托,先让我躺一下。」他没力地伏倒在她身上,尽可能不碰到她的伤肢,却深深压陷了床褥。「我才刚飞了二十几个小时,人都快报废了。」
「真可怜。」她咯咯笑不停,轻轻拨弄俯卧在她身前大头的密发,像在安抚栖息在她怀中的狮子。「不过你每次说只躺一下,最后都一躺到天亮,衣服也不换鞋子也不脱。」
他酣懒地闭眸,静静享受她指尖在他发中娇柔的触感。他喜欢这样被宠。
「君士,先去梳洗一下吧。」那样睡不是比较舒服?
但,没人理她。
拿他没辙。她只好勉强伸手取过床边小几上的书,拿她身前的虎背熊腰当桌面;他在她身上睡他的觉,她在他背上看她的书。
蓦地一阵不悦的疲惫咕哝,她才恍然大悟。
「好好好,这样可以了吧。」停下的小手连忙又回到他头上,来来回回地梳抚,大怪兽才安分下来,乖乖匍匐。
她一面看书,一面看他,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君士有严重的睡眠障碍。长期的高度压力与紧凑步调,让他的脑子根本无法放松运转,只能靠药物暂且入眠。可是她常常看到他熟睡的模样啊,也没服用什么东西。可能是累过头,也可能是放心、不必戒心,也可能是……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睡着的模样非常迷人,常让她傻傻看到痴了,完全没在看书,耽溺在这份偷偷的幸福中。
为什么睡得这么香甜?好好奇他都在作些什么梦。
梦——
在梦中,他仍在世界各城大步奔波,一如他与各地伙伴奋战的节奏。他没空好好吃、好好睡、好好经营感情,生活品质低落。多年来的独自冲锋,他早已习惯一个人过活。
蓦然回首,却有个纤丽的小小人儿跟在他身后,追得急喘不休。不知为何,某种奇异的感觉总会揪住他胸口,常常痴迷地悄悄回头。
她一直苦苦追着他的脚踪。
在梦中,他持续着大步奔波,流亡在欧陆古老京城中。由米兰到瑞士的卢加诺,从日耳曼到哈布斯堡王朝遗留的光荣,前往匈牙利曾臣服蒙古的钦察汗国。
每每回头,她都在身后。
我不要跟你分开。
啊,她永远不知道,这句娇嫩执着对他是多强烈的魔咒,纤柔却有力地扎入他的心窝,降服了他的孤僻冷漠。
他俯首拾起只有一丁点大的小人儿,穿着海蓝色小礼服站在他掌中,笑得甜美娇羞。他满意地将她放在西装胸前的口袋中,继续大步奔波,疾行在迷城般的世界各国,往梦境深处奔走。
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对于她认真的喃喃自语,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漾开难丛百喻的愉悦笑容,带着她持续在各城穿梭,一同沉溺在这无穷延伸的迷宫,没有终止的依偎环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