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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迪琪擅自奔往纽约,就会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以董家媳妇的身分,被带去见某人。一旦如此,迪琪就再也不是他的,她到死都是董家的人,他再怎么努力争取也是徒劳无功。

  「功课做得不错。」顺十八莞尔。「显然你查到了不少资料。不过准确度有多少,就很难说了。」

  「董宇丞有伟大到这种地步吗?」君士厌恶得狺狺发狠。「董二少自己谈不成的恋爱,难道还得劳驾你们这些大人物来帮忙谈?」

  「不如说,吕小姐是位非常值得争取的接班人。」拥有她,董宇丞将如虎添翼。「我们所着眼的是利益结盟,只有笨男人才会单纯地把她当女人来爱。」

  「所以董宇丞对迪琪的执着并不单纯?」他刻意问给迪琪听。

  「我不知道。」顺十八始终优哉游哉,仿佛胜券在握。「不过就我带领他的这几年观察,这位少爷很不喜欢别人拿走他的东西。他对东西本身的所有权十分看重,喜不喜爱倒不是重点。」

  「迪琪是人。」不是物品。

  「因此事情变得格外复杂;所以我说我不知道宇丞对吕小姐有什么想法。」

  「你带着你的东西,尽快离开吧。」

  迪琪蓦然逸出的细语,怔住两头野兽的椅角相抵。她似乎倦了,不想再作这种无意义的缠斗,甘愿吃亏,只求事情快快了结。

  「君士,把画还给他。我不喜欢欠人什么,我们的事也不需要别人帮忙。」把丑陋的私心带进好好的一段感情里。

  她没有强求,也没有哀劝,只是淡淡地表白,就让君士无法反击。

  再争斗下去,徒然作践自己的人格。何必如此?

  君士不爽地拨手机给妹妹,要她回老家把他收妥的画卷立刻送到工作室来,不许再有任何差错。

  丹玉的画,就此由君士手上,交还给顺十八。

  「你的东西,应该都已取回了吧。」

  顺十八神色迷离,自展开的画面转眼凝望她。他明白,这是她委婉的逐客令,自此两不相欠。他一直都觉得这女孩很美,不是表面上的美,而是连灵魂都美得分外尊贵。纵使她所处的环境充满小人,她待人却依旧像个君子,有她固执的坚持。

  如此庄重典雅的人品及气度,宇丞竟然掌握不住。

  可惜,实在可惜。

  「谢谢吕小姐。」他一手持着画卷,一手摸索出西装口袋内的打火机。「这是我的东西没错。」

  画卷由一角被点燃,迅速延烧,在他拎着的指尖化为一团火。画中的色彩,画中的人,画中的秘密,静静融入火焰的缤纷里。

  迪琪怔忡,不了解他千辛万苦地追索,就只为了烧毁它?

  「这画中就是妳原本要去拜见的人。」顺十八轻语,吐息如兰。「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也不该有任何他的影像存留在世上。

  「真遗憾。」这么漂亮的一幅画……

  顺十八欣然咧开笑靥。「这画本来就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套手工西装。我的主子……或者应该说,我上头的那位雇主,他将要来台参加朋友的丧礼,我得负责替他打点门面。」

  「这么慎重。」

  「他对某些方面非常讲究。而且,我能服事他的日子也不多了,所以希望办得妥妥帖帖。」

  「你也要离职?」

  「应该说是快被革职。」逐出门下。

  她黯然垂眸,并不多问什么。「虽然,宇丞家的事轮不到我啰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他一同渡过这次的难关。」

  「怎么说?」

  「别装傻了,你会看不出这些八卦报导真正攻击的目标并不是我?」连她这种呆瓜都看出来了。「我不知道宇丞家为什么会被钉得这么惨,接二连三爆发各种危机,但是请你帮助他。」

  啊,她居然识破这些布局的炮火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宇丞。

  「他需要你。就算是你向他告别前的最后指导,也不为过吧。」

  他笑得十分为难,但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临别前,他很绅士地亲吻了她的手背,给了她最诚恳的敬意。而后离开这间工作室,离开她眼前,又像离开了这整个世界,从此不曾再出现。

  她转身,面对君士,而他竟然早已环胸瞪眼,一副等着开骂的架式。

  「吕迪琪——」

  「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前言不对后语的一句,让他一时跟不上她的逻辑,脑子仍停留在不爽她简简单单地放走顺十八。

  「如果你不打算待在台北,我就飞去找你。」她娇柔地郑重声明,小脸明显强憋着快溃决的情绪,坚持要先把立场厘清。「你去哪里,我就飞到哪里去找你。」

  她再也不要等待了。

  这是干嘛?「妳的工作呢?进修计画呢?」

  「我不要跟你分开。」她本想好好摊牌,可是泪珠不断滚落,鼻音浓重,破坏她的理智超然。「我在饭店等你飞来的时候,想了很多。我觉得……」

  他颓叹,先去帮她拿来整盒面纸。结果她却捧着整盒面纸,继续低头飙泪。

  「好吧,妳觉得怎样?」他环胸靠坐在工作桌缘,认了。

  「我觉得自己都快疯掉,完全没办法思考。」她也不是故意要用那么情绪化的方式,硬把他逼回来,当时越洋求救的举止连她也大吃一惊。「你不在,我只能一直焦急着你什么时候才到、还要等多久、我该怎么办。简直像个笨蛋……」

  的确。

  伤脑筋。她处理事情、处理感情,两者落差怎会那么大?

  客观而论,她把顺十八处理得很得宜,保有一定的高度,没有再随着别人的卑劣一起瞎搅和。可是一涉及他俩的问题,她完全是另一套处理模式,对他依赖得要命,不可理喻。

  千里迢迢,只因为她的一通电话,他就火速飞越半个地球。现在时差搞得他头昏脑胀,勉强打起精神就为了处理顺十八的连环阴谋,她却把人放了,那他飞来台北干嘛?专程来哄她?

  「我好像……变得没有你在身边就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处理事情。」愈陷入感情,愈失去自主能力。

  「妳处理得很好啊。」他没力地冷噱。

  什么东西处理得很好?

  「顺十八的事。」

  她呆眨泪眼望他,不懂他为何做出这么奇怪的结论。

  「不管是对妳表弟妹们的事,还是对顺十八的处置,妳都做得很好了。」好到不知道她到底老远把他找回来做什么。「甚至连八卦杂志的烂报导,妳都比我还能冷静面对。」

  「那是因为有你在啊。」

  「拜托。」他有在干嘛吗?晾在一旁当壁虎还是当壁花?

  「如果不是你在这里陪我,我怎么可能冷静面对这一切?」

  顿时换他傻眼。

  她看他的神情,仿佛深深疑惑着他怎会问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这不在他的预期之内,也从未发生在他的经验中,他一时之间无从应对。不管在专业领域或私人领域,他总是被赋予解决问题的角色:要他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形同他存在的意义。如果他不能发挥解决问题的功能,就没有被聘用的价值。

  没有人像她这样,要他来,就只为了要他这个人。

  洁儿把他骗到米兰去,也是为了要他收拾烂摊子,而不是要他。人与人交往,本来就是基于互利精神,相互提供不同的利用价值。没有价值的,不需要浪费时间去投资或建立交情。哪有人像她这样,只要他,却不盘算他能做什么。

  简直有病。

  他怔着难以理解的神情,捧着她傻愣愣的小脸,瞪眼垂睇,似乎坚决要在这双清透泪眼中找寻出什么。

  「君士?」又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瞪她?

  「我搞不懂妳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呢哝几近谴责。

  她惶惶不安起来。她有想什么很奇怪的东西吗?居然让他这么不满。

  「你……还有什么搞不懂?」

  「统统不懂。」

  怎么会?他们都已经交往到这种地步了,她对他也没有什么隐藏的……

  「妳干嘛要那么轻易放过那个姓顺的?」所有的乱局都起因于他,所有的危险都与他有关。「妳最好别跟我扯什么以德报怨的狗屁大道理,那种烂好人式的道德自恋,虚伪得只会令我作呕。」

  「我不是。」他怎会这样想?「我放他走,是因为这样才能两不相欠。我说过了,我不想欠人什么……」

  得了吧。「我们有欠他什么吗?」

  「有啊。」

  他怒目皱眉,她也回以不解,双方都对彼此深感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顺十八一连串的诡计拖我们下水,我怎会认识你?」

  认识他,有这么重要?重要到得花这么大代价才能抵销这个人情?

  对她宛若再自然不过的事,对他却是青天霹雳。

  只要是关于他的每一件事、每样细节,在她眼里都被放大到无限。他在她心中占有的分量太大,大到没有他在身边,她整个人形同残缺,陷入倾跌。无法好好吃、好好睡、好好思考、好好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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