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是有预谋的恶作剧。
再一次地,他又沦为洁儿捉弄取乐的对象。
他气到彻底冷冽,毫不留情地抓起床上女子的手臂,直接拖往外厅。
「你想干什么?!」她惊骇泣嚷,魂飞魄散。
外厅的房门是开的,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底裤,他这样把她丢到走廊上的话,教她以后怎么做人?
「放开我!你放手!」
「该放手的是妳。」
她竟沿途勾抱住沉重的骨董沙发扶手,打死不放。
他有着同样刚烈的意志,绝不容她再留在他眼前,蛮横地扳开她的紧紧环抱,硬是将她自沙发扶手旁剥下,继续将她拖往房门口。
她吓坏了,从没遭到如此对待,宛如她是某种龌龊廉价的存在。
「我不管妳跟洁儿在耍什么把戏,统统给我滚出去!」
「不要!」
极度的惊恐,产生了异常的坚决。她被拖在地上,碰到什么就拚死抓什么,形同即将溺毙的人。临门之际,她紧急攀到了房门前的圆桌桌脚,疯狂勾抱在她左臂中。拖着她右臂的他,几乎是连人带桌,沉重而忿怒地往外拖。
骨董圆桌上的玻璃大花瓶倾跌爆碎,砸散一地清水及满瓶玫瑰。桌脚沿着同她拖行的路径,勾迭起厚重的华丽地毯一隅,增加他撵人的阻拦。
难缠的女人。
他厌恶地回过身来对付她勾抱桌脚的那只手臂,她却哭闹地发挥惊人的执着,双臂狠抱着桌脚,整个人蜷成一小团,本能性地顽强自卫。
与其跟她缠斗,还不如豁出去地一刀两断。
他愤然扛起骨董圆桌,连同桌脚上紧攀着的泪娃儿一齐往门外搬。被悬空的桌脚,撑不住她的依附,害她整个人顺势滑落到地面,跌坐在被高举的圆桌阴影下。
原本恐惧的小脸,忽然不再惊骇,定定地仰望被扛着的沉重圆桌,全然凝结。
干脆被砸死算了。
与其受到这种羞辱,她还宁可……
他微愕,知道她在想什么,也预期到她下一步会采取的攻击行动。但在她出手的一剎那,一句轻唤打断了这场野蛮对抗。
「吕小姐,妳的东西送来了。」
穿着白衫黑裤及帅气小背心的女服务生,怡然优雅地站定门口以英文通报,笑容可掬。似乎他的粗暴架式、她的几近全裸,以及一室翻天覆地的凌乱,都再正常不过。
「请问,要我直接交给先生吗?」她将覆着高级黑套的昂贵西装,拎往他的方向。
「那是我的东西!」她激切起身,顾不得现状,冲过去一把将那套平整衣物紧紧拥入怀里,同时掩护住了大半娇躯。
女服务生还是笑咪咪的,对这屋里的剑拔弩张视而不见,从容告退,顺势替他俩带上房门,请君自便。
真不晓得女服务生是怎么看他俩的暴戾激战……
圆桌被砸回原地的重响,惊回了她的警戒。她悍然环抱那套衣物,靠往角落严严自卫。
他怒瞪她,她也瞪他,外加涕泗纵横,紧抿双唇。
没见过这么讨人厌的女孩!
一阵手机铃声,切入了他们相互敌视的冷战。他不耐烦地一面接听,一面疑惑门板上传来的轻轻叩响。
「我魏君士。」
泪娃儿赶紧奔往房门前,不是趁隙逃脱,而是快快将房门上锁,免得再有人看到她这副丑态。
「吕小姐?」门外男声以沙哑的义式英语问道。「我是Ermenegildo Zegna的鲁奇诺,送来您订制的Napoli Couture。」
门内的她一愣。她订制的手工西服,不是正抱在她的怀里吗?
「洁儿,妳的把戏已经玩完了,剩下的烂摊子妳自己收吧。」
对着手机回应的冷语,攫住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洁儿的来电?
太好了。这一切乱七八糟的梦魇,只有洁儿能解。等洁儿跟这个男的说清楚,真相大白,她受的冤屈就可以得到平反。
「吕小姐?」门外人狐疑,似乎察觉到门内有状况。
「等一下,我——」她这副德行怎么见人?可是她的衣物全在卧室里,那个叫魏君士的又正杵在客厅通往卧房的唯一通道中……
他倏地狠然抬眼,对上了她焦急不安的视线。他知道她的左右为难、知道她希望他能稍稍让开,却完全不为所动,堵住所有的可能性。
他干嘛这样瞪她?他应该知道她是受好友洁儿之托,来这里大采购的吧?
「吕迪琪?」他不悦地低喃,近乎唾弃。「妳不用跟我解释妳们的交情,或介绍她的背景,我没兴趣蹚妳们这淌浑水。」
可不可以先让她过去一下?
她竭力暗示着。想过,又不敢过。如果硬要过,一定得与他擦身而过。她现在衣不蔽体,先前和他又是激情又是激战,实在没胆再冒这个险。
「吕小姐,请问有什么问题?」门外委婉催促。「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可是……我已经拿到你们送来的西装了啊。」他还要来送什么?
外头的人没有声响,好一阵子后才淡淡回应——
「妳拿错衣服了,我这边的才是。」
应该是他们送错了才对,怎会说是她拿错?
算了。「好吧,我马上出来,你等一下。」
大不了开口跟魏君士讲声借过,结束这场闹剧,各自分飞,老死不相往来。她好不容易使劲凝聚了一滴滴勇气,却还没出声就被他对着手机的喝斥吓到。
「我管妳要夹带什么画作出境,我也不信妳那套说辞。我大老远跑来,不是为了让妳耍着玩!」
画?夹带出境?她怔怔抱着怀里覆着软质黑罩的大袋西装。昂贵的西装面料在层层细密包覆中,平整厚实,她实在摸不出这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她只知道,这是洁儿交代说最后一天会托人送来的贵重礼物,要她帮忙带回台北。事情就这么简单……对吧?
惶惑的大眼,蓦地对上了他蹙紧眉心的狠睇,孤立无援。
这个人……会帮助她吗?
「我不负责吕迪琪的人身安全,那是妳的事。」
她顿时整个人从头凉到底,竭力冷静地盯视地板。
「妳大可帮她叫警察,恕不奉陪。」
手机啪地应声合上,截断任何友善或沟通的可能性。
他严酷审视她,她坚决地审视地面,双方各自坚持,没有交集。
半晌,他决绝地调头而去,随她去发她的大头呆。什么夹带画作出境、什么来路有问题、什么保护吕迪琪,简直狗屁。他的时间,分秒必争,特地从法兰克福商展飞到此地,结果是给小女孩们耍得团团转。
真是够了。
他还没来得及握上房门的把手,把手竟低调地悄悄弹锁,缓慢地自动扳启,往内寂然推开,瞬间触动到他敏锐的戒备。
来者不善。
他想也不想地霍然用力拉开门板,手肘狠然冲去,门外鬼鬼祟祟贴着的男人立刻被他的手肘打歪整张脸,鼻血喷溅。
对付了一个,没想到外头还有一个。
他和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开打,不分敌我地同时保持缄默,却出手凶猛。
怎么会惹上当地帮派的?
事情搞大了,此地不能久留。
他很清楚,跟职业打手互殴只会浪费时间和体力,也给敌人呼朋引伴的空隙。逞凶斗狠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而他,只讲策略,要求效率。
对方的拳头虽重,却轻快灵活,防不胜防,而且似乎颇享受与他对打的快感。
旗鼓相当。
他以泰式拳击的关节技巧应战,千变万化,令对手兴味盎然。但在彼此激斗的疾速中,他突然被人自后方勾抱住颈项。方才被他一肘撞歪鼻梁的家伙竟然偷袭,一臂环勒高大的他,等着另一人的重拳来袭。
要命,要是正面挨上这一拳,铁定昏死。等他醒来,别说东西会被洗劫一空,恐怕连吕迪琪也早被卖到火坑里。
他右肘朝后猛烈一撞,击中后方那人肝脏部位,对方愕然抽搐,双膝顿失力道,臂弯中原本勒住的魏君士一低头俯身,他就扎扎实实地挨了自家兄弟那拳巨炮,当场晕跌。
砰地一声,魏君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回房内,落锁御敌。
挡不了多久的,得尽快逃离。
一奔进卧房内,就看见匆匆套上贴身洋装的她,慌张地连忙抱起那件笨重庞大的整个西装套,防卫着他。
笨!她该防的是门外的人。
「快走。」他淡道,同时火速推开卧室内的落地窗,翻跨到阳台的雕花铁栏外。
「你在做什么?!」这里有三层楼高,底下全是石板地。
「妳到底来不来?」
铜钵一样的厚实巨掌,朝她遥遥展着,没什么好气,也没给她商量的余地。
这究竟是怎么了……
「来或不来,妳自己决定。」他毫不犹豫地直接收手,准备攀往楼下房间的阳台外栏。「不过我先声明,外面那些人可是黑手党。他们抢走妳的东西后会怎么对付妳,妳自己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