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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自己呢?

  静静的沉思中,宇丞持续温柔地以指背摩挲她脸旁,特别留恋她耳下的某一处细嫩,反复抚揉着那隐密而亲密的——

  吻痕。

  他早觉察到敌手的存在,只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野心勃勃,公然向他下战帖。原以为,那不过是段旅行中的玩玩,玩过也就算了,可是对方竟来真的,摆明了就是要拿走他手中的迪琪。

  而迪琪呢?她根本玩不起。她原本就不是那种女孩,从小安于待在被保护好的圈子里,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叛逆、或值得反抗的。她认为真正值得挑战的是观念,其他层次的争斗都太肤浅,不值得浪费心力。

  她确实适合走哲学路线,也难怪她不太爱表达意见,而爱沉溺在自我思考的空间,建构着深邃而精致的灵魂。

  他对心灵粗糙的时尚名媛深感疲倦,再美丽也提不起劲。迪琪是他好不容易寻觅到的理想,可以救他脱离庸俗的现实缠累。但他没想到,他的救赎会遭人抢夺,蛮横至极。

  「我去跟设计师约时间,这一两天就去看婚纱吧。」

  这么快?「宇丞,这件事还是——」

  「如果有必要,可能得从国外调货,会需要一些时间。」他怡然淡道,同时拨打手机。「我们家这阵子很忙,金管会一直盯着我们调查,巴不得把我们全移送检调单位进一步侦办似的,很烦,所以可能得请妳来配合我的时间。」

  「为什么不——」

  「因为涉嫌内线交易。」

  他以俊雅的笑靥,打断她趁机延后婚期的企图。

  「迪琪,我不在乎暴露我们家比较不光彩的一面给妳看,但是妳呢?妳在不在乎?」

  言下之意,在这种局势下,她若以无限延期来中止婚约,形同见风转舵;看到别人家的产业有些松动,马上撇清关系,隔岸观火,另外追求自己可靠的幸福。

  她已被夹杀在宇丞徐缓收紧的布局中,进退不得。

  怎么会这样?

  错愕之际,宇丞已透过手机和设计师乔好时间,进展迅速。

  「就这么说定了。」他啪地一声合上手机,欣然望向她的惶惶不知所措。「明天我会派人去妳公司接妳,一起去挑婚纱。」

  先斩后奏,免得老人家和三姑六婆们又来凑热闹、瞎搅和。

  如此紧要关头,他势必派出亲信,严密监护。

  当宇丞所派的人,来到父亲的公司接送她时,她整个人吓怔了——

  「妳好,吕小姐。」

  那人漾着熟悉的笑容。仿佛她在迷宫中转了个弯,赫然发现自己又回到原点。

  「我姓顺,宇丞派我来接妳,去设计师那儿看婚纱。」

  第八章

  她的前途,和眼前壅塞的台北车阵一样,迷乱又动弹不得。

  宇丞深情而周严地层层防卫着她,天罗地网般地设下无形的牢笼,将她密实地捏在掌心,没有丝毫缝隙可以挣脱。

  可是真正让她害怕的,是宇丞隐匿的独占欲。他似乎非常享受拥有她的感觉,却不在乎她的感受。

  但她并不想被他拥有。只是这反复不断的声明,始终不被他接受。

  「宇丞个性再好、修养再好,他仍是个少爷。」姓顺的如是说。「少爷们是很难伺候的,加上主仆尊卑的价值观作祟,他会把很多优势视为理所当然,认为别人对他的付出本来就是应该的。」

  她没想过这些,但好像确实如此。

  「所以他要是失去了妳,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怎样意想不到的后果?

  他笑笑。「妳还好,反正有人会护着妳,我和……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这个其他人是谁?洁儿吗?

  「不是,她还不够那个分量。」

  那他和宇丞又是什么关系?接连几次和造型设计师的洽谈、挑选、甚至礼服的量身、打版和修身,都是他代替宇丞出席,监督进度。

  宇丞太忙了,家族事业面临的风波,显然超出了大家原本的预期。所以他只能将自己手中掌握的宝贝,暂且交由这姓顺的看顾,全权委托。

  「宇丞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以为不需要我在事业上的辅佐了,才会作出这种错误的决定。」

  什么错误决定?

  「董家的这场危机,他是解决不了的,我才解决得了。但他却刻意把我挤出核心的决策团队,叫我去当大小姐的保母,陪着订制婚纱、挑选礼物。」枉费他这些年在金融市场上开疆辟上的汗马功劳。

  「你跟宇丞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如问我跟董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呵。

  她不安地坐在豪华房车后座,透过后照镜的反影,与正在开车的他互视。

  这个人……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六岁,是个让人看了觉得很舒服的男子,气质极佳,沉稳老练。但为什么会对她发这么肤浅的牢骚?太突兀了,感觉有些刻意,像是在下饵,企图诱导她什么。

  「吕小姐对金融领域颇有接触,应该听过『十八·顺』吧。那就是我,我姓顺,名十八。」

  迪琪大愕。她早有耳闻十八·顺在房地产基金及避险基金的高明操作,但没想到所谓的十八·顺不是一个集团,而是一个人。

  「不用怀疑,这就是我的本名,不过跟什么麻将啦赌牌的意义毫无瓜葛。」他悠然自嘲,似乎早已习惯被人庸俗化的曲解。「我是第十八代,所以叫十八,意思就这么单纯。」

  「是……十八代的什么?」

  「奴才。」

  她一时没会意过来,还以为他又在自我解嘲,乖乖等着下文。

  他好笑。「用比较现代的理解方式,就是我有一位长期雇主,主导我的一切行动。但是我的一切专业养成,也完全是靠他供应及培育,所以是相当绵密的关系。」

  「董家聘雇你多久了?」

  「董家不是我的雇主。我的雇主位分比董家更高,是他把我派遣到董家,负责把这个三流望族搞成一流财阀。」

  比董家更高的位分?派遣他到董家?

  是指先前政府高层指派新任官股董事介入宇丞他们家族事业吗?或者是来自财政部的单线作业?

  「吕小姐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或者应该说,她的想法实在太单纯。「总而言之,我被我主子派到董家,负责扶持这一窝阿斗。不论我个人意愿如何,都得顺服我主子的命令,为董家做牛做马。」

  等于是把一台赚钱机器送进董家。

  「那你应该算是宇丞的教父了。」指导并协助宇丞操作家族事业。

  他自后照镜凝睇她好半晌,情绪神秘难辨,但已不再有方才的闲散。

  怎么了?他在不高兴什么,还是……

  「谢谢吕小姐这么看得起我。」

  她有点莫名其妙。这不过是很客观的就事论事,并没有在特别看得起谁。

  「我被派到董家的这十年来,在他们眼中的地位不曾高过一个奴才。」

  她怔然无语,尴尬万分。她也没想到,带领董家团队将法人金融业务获利连年冲上高峰的战将,竟沦为她这几日筹备婚事的司机兼长工。

  「我想……宇丞他是把重要的事交给重要的人来办,所以才会……」

  掰到一半,牵强到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宇丞和他的家人在判断上犯了要命的错误,但我已不想再多管闲事,去替他们擦屁股、收烂摊子。」

  她尴尬地瞥望后照镜,只见他回眸专注在路况上。

  「当下属呕心沥血、拚死拚活带起业绩时,做上司的不觉得这是下属的功劳,而会认为是上司自己厉害。这种过分高估自己的状况,在他们面临危机处理时,会死得特别惨。」

  「你的雇主不就是特别派你来协助董家吗?他会许可你这样袖手旁观?」

  「当然不会。」呵。

  「所以你是在恶意地企图使自己遭到解雇?」

  「吕小姐真是聪明。」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想跟吕小姐谈个交易。」

  「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可以直说。」

  「谢谢妳的好意,但我不想欠妳人情。」

  「那你所谓的交易是……」

  「把洁儿托妳带的那套西装,连同里面藏的画,一并交还给我;我带妳去见魏君士。」

  她像是突然被落雷击中,完全地震惊,僵凝不动。

  这是她致命的弱点、最禁不起考验的要害。她好想见他,好想好想,常常迫切地拿着手机要打电话给他,却不知道他的号码。偶尔看见媒体报导财经消息或名人八卦照片中,焦点外的角落中隐约有他的身影,她就会像犯了瘾一般,好欣喜又好痛苦,好失落又好满足。

  她被迫与他隔绝,受到严密监护,不晓得他有没有来找她。如果他有来,会不会对他们之间感到绝望?如果他没有来,对她来说才是更深的绝望。

  她被困住了,怎么走都找不到出路,深陷在这巨大的迷宫中。她好害怕,会不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会不会再见到时,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他们之间永远没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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