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刚注意到棘爽月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语。
「怎么,你有话说?」
「儿臣的确有话要说。」
「我早看出来了。」他微微一笑,鼓励的点点头,「你说吧,朕听着呢。」
棘爽月正色道:「左右两相广纳门生,私结朋党为祸甚剧,父皇心里不是不明白。三年前爆发的壬武秋试主考官诬陷右相授意泄题卖官之事,父皇明知道主考官所供是实,却仍要他下狱。」在他的授意之下,那位主考官后来在狱中上吊自杀。
「你说朕为何要这样做?」棘刚故意一问。
「为了平衡。」棘爽月一扫那股散漫之气,眼睛变得炯炯有神,「为了不让左相独大,也为了安定朝臣的心。」
「是呀。」棘刚赞许的一笑,「李顺启这个人有几分本事,就是太贪心。朕需要他,就得让着他。
「再说袁览钦好了,他在朕眼皮子底下玩的花样,朕不是不清楚,只是不说而已。」说到这,棘刚叹了口气,「爽月呀,当皇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些臣子欺你、蒙你可又怕你,该松该紧之间得有分寸哪。」他语重心长的说,「有些时候是不得不牺牲一些忠臣,来换取朝廷之内的安稳。」
「儿臣知道。」
当年此案爆发时,正值北边的名双国进犯,边疆告急,右相奉命督军。为了安定人心,实在不能在那个时候办他。
况且朝中上下牵连在内的官员不在少数,就连左相的朋党也有涉人。父皇总不能为了一个良心发现的主考官,将所有的人都罢了吧?
父皇下不了台,各部会大臣又竟相上书参奏那位主考官诬告,能替他作证的人事物都消失彻底。
这个案子要怎么办?
于是棘爽月为父解劳,亲自到牢里与他恳谈,跟他保证五年之后一定为他翻案,还答应照顾他的家人,要他安心的上路。
那位主考官一死,案子顺理成章的变成诬告,而他是畏罪自杀。
「既然那时父皇可以隐忍左右两相,儿臣就不明白为何父皇要挑这件事罢?」
就算他们犯了「用人唯亲」的毛病,也罪不至罢官,圣旨一下朝中内外大臣又要联名上书请命了。
「这只是个开始,先吓唬吓唬他们。」棘刚笑着说:「朕要让他们罢官罢得心服口服。
「从明日起,我要百官进宫上奏,公开弹劾不法。朕就不相信,没人敢弹劾左右两相。
朕也不相信如此广开言路,不会让他们不互相揭发。」
「儿臣明白了。」棘爽月点点头,当皇上原来也是与臣子斗智,用权术、用谋术。
「明白就好,朕不希望你牵扯进来。」意思很清楚了,他希望太子没有涉及任何不好的事。
他很有自信的保证,「儿臣绝不会。」
「那好,朕给你三个月长假,你留在沧浪苑好生养着,不用上朝也不用上疏。」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得太明,「朕要太医局的新院使人沧浪苑,为你调理身体,三个月后就为你立妃。」
爽月年纪也大了,若非有些小毛病早就该儿女成群。
传闻新院使貌美如花,端庄秀丽,还打败了医官院那群庸医,他一听到消息马上就召见了她,怎么看都是太子妃的好人选,若治得好爽月的病便是大幸,若治不好那他的儿媳妇可就苦命了。
棘爽月忍不住俊脸通红,窘得垂下了眼,「多谢父皇。」
以前他并不是这样的,虽然他并不是个勇猛的男人,好歹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但是两年前的某一个夜晚,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对着千娇百媚的侍女,居然无法上阵!
他还以为是自己累了,所以才会一时失常。
事实悲哀的证明,他并不是「一时失常」,不管怎么努力,他就是不能重振雄风,这种事又不能求助于人,也不知是谁泄的密,他不举的传言就这么散开了,还有人说他好男色,谁晓得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
父皇虽然没有明说,但八成知道他的毛病,所以才会不断的派御医来看他。
只是父皇的好意都被他或推或躲的闪了过去,要是他真给御医诊治,那不就代表他承认自己真的不举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人肯定这件事!男人除了里子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面子。他宁愿人家说他好男色,也不愿被人知道自己当真「不行」!
可是这回父皇都要派新院使进沧浪苑帮他调养,他是推托不掉了。
「还有呀。」棘刚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几下,「父皇要你谨言慎行,有个皇太子的模样,可不是要你隐藏真正的自己。
「年轻人还是该有朝气点。」提到朝气两个字,他就想到那活泼的女儿,忍不住扬起了一抹微笑,「你在朝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应该的。
「但下了朝,我们是父子,你明白吗?」他们虽是君臣,但最深的牵系却是父子关系呀。
棘爽月感激的点点头,父皇明白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虽然聪明,却有些散漫,虽然机智,却没有足够的耐心;虽然宽厚,对女人却因为自己有疾而刻薄;虽然一表人才,却有说不得的隐疾,唉。
第三章
邵仁杰背着双手,有些烦躁的在室内走来走去。
看着因为兴奋而双颊酡红、两眼发亮的女儿,他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嘉嘉,你惹出祸事了你!」他重重的摇着头,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爹。」邵译嘉一脸不解,「皇上封我为医官院院使,还大大的夸奖了女儿一番,为何你说我惹了祸事?」
「是呀老爷。」纳兰眉开眼笑的插嘴,「皇上如此器重小姐,这是天大的喜事,祸从何来?」
「哼。」邵仁杰瞪了她一眼,「妇人之见,浅薄至极。医官院里的人岂是好惹的?他们一向心高气傲,岂肯屈居于一个黄毛丫头之下?
「当年我就是没手段,斗不过人家,才会遭受迫害,现在又怎么能把女儿送上门去?」要知道医官是要照顾皇族之人,治不好病或出了纰漏,是要问罪的。
「老爷,当年你不过是个小小医官,上头出了事当然责无旁贷要扛下来。」纳兰反驳道:「小姐如今可是院使,医官院内她最大,谁敢作怪。」
「你这丫头给我闭嘴,我们父女说话,你插什么嘴。」因为被纳兰说中了,邵仁杰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因此恼怒的斥喝。
「阿爹,请你放心,女儿会保护自己的。我是皇上亲派的新院使,就算那些医官们不高兴,也没办法赶女儿走吧。」
「要是人家只是要赶走你,那阿爹还不担心。」他烦恼的看着她,「就怕是出什么鬼主意来害你呀。」
「女儿会防着点的,况且阿爹会帮我,不是吗?」她期待的说道:「阿爹不会让他们欺负女儿吧?」
就算她什么都不懂,阿爹会教导她呀。
纳兰又忍不住插嘴,「老爷,你跟着小姐去上任,处处帮衬着点、提防着点,那不就得了?」
「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邵仁杰叹了一口气,「你不是不知道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除了背那些医书之外,她什么都不懂呀。」
译嘉如此单纯而善良,纯净得有如一张白纸,官场是个丑恶的大染缸,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家,又怎么会懂那些肮脏事?
「阿爹啊,女儿并不蠢。」她红着脸,有点窘的抗议。
「你是不蠢,就是不开窍而已。」念书念到,旁的什么都不管了。
「老爷,小姐这不是不开窍,而是心眼实,什么事都容易当真。」纳兰一心替小姐说话。
「皇上还要嘉嘉进沧浪苑为皇太子养生,我怎么想就是觉得不对劲。」从来也没听过御医要住进沧浪苑,况且身为医官院之首,还要随侍皇太子,说起来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再说嘉嘉是个妙龄女子,皇太子又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这两人共处一室,如果出了什么乱子……唉,他越想心越乱。
纳兰突然哧嗤一笑,惹得邵仁杰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笑什么?」
「没什么啦,今天我和小姐去医官院时,听到人家说皇太子不是有病,而是……嘻嘻,喜欢男色而已。
「这种‘病’找大罗神仙来也没办法,小姐恐怕也无能为力呀。」
「是呀。」邵译嘉面有难色的说:「阿爹,这种病该怎么治才好?」男人喜欢男人,医书上也没记载这是什么病,更别提要治了。
这么说来的话,皇上其实是给了她一道难题呀。
一听到她这么说,邵仁杰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皇上特意把两个年轻男女安排在一起,皇太子是个只喜欢男人的人,译嘉却是个少见的人间绝色。
会不会……皇上才是那个大夫,而译嘉是皇太子的药?
一想到这里,他就更加着急了。
「嘉嘉、纳兰,你们都听好了。」他严肃的训戒,「女孩子家要洁身自爱,千万不能因为一时胡涂,而做了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