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行,他是皇太子,他不能让人看透他的心肠、看穿他的想法,他要比那些将来是他臣子的人更精明,因此他战战兢兢的坐在这个位置上。
他想到朝中明显的左右两派势力,以及一直很有企图心的皇长子棘朗星。
他想到父皇语重心长的说:棘萱国不是棘家的,但棘家所有的人却都是棘萱国的。
尤其是要继承皇位的他。
有些时候,他真是讨厌别人的快乐和无忧呀。
或许就像东流说的,皇太子真不是人当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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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译嘉跪坐在娘亲的灵位前,昏暗的屋子里只有桌上的一截短烛透着些微光亮。
她的双腿已经因为长时间的跪坐而感到麻木,又从麻木转变成刺痛,再从刺痛转变成尖锐的抽痛。
阿爹要她在娘亲的灵前罚跪、反省,跪是跪了三炷香时间,但她却没有反省。
她没错,不是吗?她只是想要成为一个好大夫而已,大哥可以,为什么她就不行?
门轻轻的推了开来,纳兰提着一个小食篮,一溜烟的钻了进来,有些歉疚的蹲在她旁边道:「小姐,都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要胡乱出主意就没事啦。」
没想到老爷会那么生气,不但狠狠的把小姐骂了一顿,还罚她在夫人灵前跪上一天,也不许她吃饭。
「别说啦,给阿爹听到你少不了一顿好打。」阿爹为人严厉又固执,要是他知道整件事是纳兰的主意,一定会狠狠的责罚她。
「不会的。老爷一早就备上了数份礼物,亲自到医官院赔罪去了。」她将提篮里的饭菜都拿了出来,「小姐,你饿了吧?赶紧吃一些填填肚子。」
「我不饿,只是有点沮丧。」她懊恼的说。
阿爹才刚从西双版纳义诊回来,舟车劳顿累得不得了,现在又因为她的胡闹得低声下气的去向人赔罪。
那么骄傲的阿爹,却得去向他一向不齿的人低头,想想她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轻率了。
「小姐。」纳兰同情的红了眼,「老爷也实在太固执了,他这样不许你学医到底是为了什么呀?难道他也像那些庸人一样,认为女子不适合当大夫吗?」
「不是的,阿爹是为我好。」她明白阿爹的苦心,虽然他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她知道他的顾虑。
他怕她像早亡的哥哥一样,对医学的热忱和济世的抱负,使他葬送了年轻的生命。
阿爹虽然固执、刻板,但却不是那么拘泥、食古不化的人。
他的许多想法甚至比一般大夫还创新、高明,所以才会受到医官院那些人的排挤。
或许是树大招风的道理吧,不会玩手段、耍心机的阿爹因为遭受迫害,被迫离开医官院而在市井间看诊。
可是阿爹甘之如饴,他常常说在市井间才能真正发挥所长,对棘萱国有所贡献。
被罢官是福而不是祸。
「阿爹一直很自责哥哥的死。」邵译嘉轻轻的说:「我想他一定是后悔教了他学医,如果不是这样,哥哥也不会到疫区去帮忙,也就不会染上瘟疫,那么年轻就死了。」
哥哥死的时候她还太小,不明白阿爹说:「都是他作的孽。」是什么意思,可是她慢慢大了,也懂得那些自责和后悔。
「那是少爷没有福气,可不代表小姐会薄命。」这根本是两回事嘛!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老爷不好,压根就看不起女人。
「总之我实在不该惹阿爹生气。」她或许太自私了,只顾虑到自己的处境,却没想过阿爹的感受。
「小姐要讨老爷欢心?那还不容易吗?」纳兰不高兴的说:「找个人嫁了,别再说要当大夫这种话,老爷一定开心得阉不拢嘴。」
邵译嘉轻轻的皱着眉头,面有忧虑之色,「或许我真的该这么做,找个人嫁了,别再让阿爹为我烦心。」
「小姐!」纳兰大惊,「我是说气话呀,你千万别当真。你一向有志气,怎么能做这么窝囊的事?」
女人的存在价值就是用嫁个女婿来证明吗?
是她没本事,没办法替女人们做些事、出口气,可是小姐明明有机会成为女大夫的。
「嫁人是窝囊的事吗?」
嫁个令人骄傲的丈夫不就是女人所能做到的最大成就吗?大家都这么说,就连阿爹也这么劝她。
她曾经怀疑过,现在却不得不相信或许真是如此。
「当然啦。」纳兰握着她的手,「小姐呀,你这么聪明又有才情,难道真的甘愿一辈子关在房里绣花,给男人生孩子?」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生为女子原本就比男子吃亏。」她无奈的垂下眼,「聪明有什么用?比别人多几分才情又如何?
「终究是考不了状元、成不了大事,就连想当个大夫都困难重重。」
纳兰摇头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小姐不放弃,就一定有机会成功。」
「你总是比我还多几分道理,说得我没办法反驳。」对于成为大夫这件事,纳兰似乎比她还积极。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故意不反驳我。」她露齿一笑,「小姐是个大好人,总是给奴才们留点面子。」
「你就别客气了。」邵译嘉忍不住笑了,一扫愁容,「你那张嘴要是狗嘴,天底下也没有能言善道的人了。」
纳兰来邵家两年了,她只说自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因此卖身为仆。
但跟她相处下来,邵译嘉发现她能说会写、聪明伶俐,谈吐见识也不俗,实在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儿。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门外一阵慌急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粗使的丫头手里还拖着扫帚,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小姐呀!大事不好啦!」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纳兰拔开了门栓,没好气的一斥,「是天塌下来了吗?就算是也不用你鸡猫子鬼叫的。」
邵译嘉双腿发麻、发软,一时之间站不起来,只好回过头问:「什么事,小喜?」会是阿爹出了什么事吗?
「有个公公……」她跑得急,拚命的喘着气,「抬了一顶轿子,说……说要小姐上轿,进宫面圣去!」
「啊?」她话一说完,邵译嘉和纳兰都呆住了,面面相觑。
面圣?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气倒了诸位医官,所以皇上震怒要拿她治罪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定会连累到阿爹的!怎么办、怎么办?
「小姐。」纳兰连忙道:「先别急呀。」看她一脸泫然欲泣、不知所措的样子,纳兰也知道她乱了分寸,「既然是打发轿子来接,想必不会是什么祸事。
「不如我先去探探那位公公的口风,我们再商量、商量。」说完她交代小喜看着小姐,自己拉着裙子就往前厅跑。
邵译嘉在小喜的扶持下站了起来,焦急万分的站在门口张望。
遇到事情她只有六神无主、慌乱的份,怎么都比不上纳兰来得懂事又伶俐。
难怪阿爹老说她是书呆子,只会看书、背书,其他什么事都不懂,让他很担心她的将来。
如果她再聪明、能干一点,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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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了文渊阁大学士所上的摺子,棘萱国皇帝棘刚笑了。
照理说他应该生气才对,但是事情的发展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反而觉得开心。
他含笑问棘爽月,「你猜猜方铮上这摺子说些什么?」
身为九五至尊的棘刚并没有严厉的脸部线条和慑人的目光。
他像个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而他最引以为傲的一个孩子长得像他,才情也像他。
难怪他的嫔妃老说他偏心爽月,冷落了其他皇子。
「儿臣推测是称病,乞求父皇让他归乡养老。」
此次外放的晋升名单由他提拟,左右相一定给了他一些「意见」,他夹在两人之间,双方都不能开罪,如临水火、如立冰炭,想找个法子脱身的话,称病告老还乡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点也没错。这老家伙是被逼急了,居然舍得辞官。」棘刚哈哈一笑,提起朱砂笔来,在他的摺子上批上「留着」两个字。
「爽月,方铮这人你觉得怎么样?」
「才能卓然,还有些书生意气,只是陷在左右两相之间,两难。」棘爽月谨慎的说。
「就是他还有些意气,朕才要他拟这提升名单,可这老家伙被逼急了想辞官,朕不准,看看他还有什么后路可退。」
「儿臣猜想,父皇是要他告御状,趁机咬出左右两相用人唯亲的事。」
棘刚唔了一声,有些奇怪的说:「你见事太快。」
锋芒毕露不是好事,因此他有些不悦的看了棘爽月一眼。
「是儿臣失言了。」他一时忘了皇太子要谨言慎行,猜想到父皇要办两大朋党,一时高兴就说出来了。
「你倒也没说错,朕就是要方铮咬出这事来,罢了左右两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