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情俘歌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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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该走了。」早膳过后,邦焰简单收拾行囊。说穿了,也没有任何可带走的东西。

  他们匆匆地躲避至行馆不过三日,除了斗室内一些本有的换洗衣物之外,最多也是他替她找来几套女人的衣衫。

  「去哪里?」景华喝口茶,方才她啃的馒头还在肚里没消化呢。

  「此地不宜久留,待久便会暴露行踪。」到时,连大伙都会被拖累。

  「我们又能何去何从?」搁下茶杯,景华叹息。纵然身着粗布,也难掩她娇弱尊贵的气息。

  「能走一步就算一步。」早些时候,他已经和兄弟们商量好回到临淄的商号内,只要绕远路,专走小道避人耳目,要平安抵达齐国并非难事。

  他们逗留得太久,再拖下去他的兄弟们都要饿肚皮。生意不接不做,老天爷不会凭空掉钱银下来,底下几十余口要吃吃喝喝,他拿什么喂养?

  景华乖顺地颔首,也没有打算。

  「妳……」邦焰深深地看她一眼。「妳失踪的消息传开了。」这阵子,外头闹得鸡犬不宁,各国形势陷入空前的危急。

  一不留神,战火将如祝融肆虐,一烧不可收拾,祸国殃民。

  「那中山国的边境呢?」景华瞠大眼,怕邻国又要以此大作文章,乘隙侵中山而入。

  「赵国已经派兵驻扎在边界,他们说中山国毁婚。」他底下人探了消息,不出邦焰所料,在中山兵将放出狼烟之际,主轿遭劫的事实便早一步传开。

  「是中山国中埋伏!岂能说是毁婚?」景华大声咆叫,她差点命丧黄泉了。

  「没见到妳的尸首,赵王心里是不甘,说中山国的公主诈死。」这理由倒让邦焰一点也不意外。

  赵王处心积虑欲吃下中山国,中山势弱,可也好在还拥有一支精锐部队,外敌入侵也非易事。而战事要行得理所当然,自然需个借口。

  中山王嫁女,只怕也是赵国暗里走的一步棋。亲,迎了!结成亲家日后蚕食;亲,不成!对头冤家只好鲸吞。

  「当日劫轿欲断我魂的,是不是赵国派来的伏兵?」景华恨极了,她到底也是成了灾星,将中山推入死地里。

  「不!那军旗的图腾,并非来自赵国。」奇袭来得太快,邦焰只晓得不是赵国的锦旗,但也可能是有人使诈,从中作乱欲掩盖事情真相。

  景华失去平日教养,不甘心地双拳垂至桌面。「中山夹在大国之前苟延残喘已经够委屈了,难道真要灭我到一兵一卒死尽,才愿罢休吗?」

  她恨极,这乱世之中,和平共处难道真是比登天难?

  「妳要清楚,只要能壮大,没有一个人肯愿意放弃任何得来不易的机会。换做是妳,肯吗?」若当上群雄霸主,要踏遍多少城池,换得多少百姓尸首,他们宁做也不回头!「要是我,定当不收手!」

  「邦焰!」他如此残酷说道,教景华怒得两眼泛红。「你怎能这般残忍!」

  「要做大事,只能这样。」他定定地望着她,眼神冷得没有温度,比十二月天的寒地,还更加冻人。「妇人之仁,成不了事。」

  他的国家,早在两年前遭强国灭绝,多少流散的国人,辗转活在各国之间。他背负的命运,已被人给遗弃,并且终生飘零,落叶归不了根!

  他脚下踏的土地,总是别人的家园,他甚至寻不着回家的路。仅能流转在一处又一处不属于自己的国度。

  灿美的眼眸,燃起热烈的温度,包含着她宁死也不愿屈服的骨气。「带我到赵国的边境!」

  「妳说妳没有打算的!既然如此,何不跟我一道走?」回到赵国,她以为就能阻止一场即将开打的战争?

  「我能走到哪里?是天涯,还是海角?」一道走?景华听到他这样说时,心头有多高兴,也就有多沉重。「我走得再远,也抛不下我是中山国公主的身分。」

  景华忘了不那日她的远行,带给多少百姓希望。他们是笑着祝福她,盼望她的远去,能给中山国永远的长治久安,她背负的,是无数宝贵的性命。

  「妳去了又如何?能保中山国永生永世的安定?」要是能这么简单,哪还会有机会中奇袭这样的埋伏?「妳以为一国安危,是系在妳的肩头上?」

  「难道不是?」

  「妳也太看得起妳自己了!」邦焰吼出声,她究竟要背负多少责任?「中山王终究也是将妳当成一只棋,进退任不得妳作主。妳说,是谁先恩断义绝的!」

  他若不出现,她铁定成了一缕芳魂,孤苦无依的飘荡在天地间,连完整的尸首也会寻不着,留在世上的,不过是一块刻有她姓名的牌位。

  甚至,还入不了中山国的宗庙!说不准,史官的记载也不过短短两行,就一语带过她的存在。

  「邦焰,这就是我的宿命!」她捉着他的袖口,其实勇气并非想象中的多。「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

  邦焰抿紧唇,她的话令他痛心。「妳甘心吗?真的甘心吗?」在问她的同时,他也能察觉到自己胸坎里,那分无法克制的激荡。

  景华双眼浮上水气,鼻头一酸,两肩隐隐颤抖。她回答不了邦焰的话,给不了真正的答案。欲语,却泪。

  他捉着她的臂膀,纤弱得让他觉得她根本承担不了那么多的艰苦。「说啊!为什么此刻妳回应不了我的话?」

  两行清泪,滑过景华素净的脸庞,也一并漫过邦焰心底最脆弱的某处,那是因为和她再度重逢,为她而留下的位置。

  「如果……我们从不曾相遇就好……」至少,这段她自己选择的路子,可以走得更甘心些。

  「说谎!妳说谎!」他激动的拥着她,欲将她揉进体内。「我们的相遇,也是老天注定好的!」这辈子,他就是要遇见她。这一生,他就是要眷恋上她的!

  景华在他宽大温暖的胸膛里泣不成声,为何他们的相知和相遇,总在老天爷玩弄的股掌之上?

  今生,无缘相守;那么来世呢,他们是否能缘定一生?

  *

  骄阳下、街市中、人潮里。

  络绎不绝的吆喝声响,各式各样走卒贩夫,群聚一齐。眼下安定富足,如同盛开中的昙花,不知是否眨眼间便转为凋零,无人知晓。

  景华抬眼,视线所及老弱妇孺皆与自身擦肩而过,有人欢笑,有人木然,有人愁苦,更有人泫然欲泣,不知为何堕泪。

  离开行馆,他们来到离边境最近的一座要邑,终年受战火波及,饱受摧残,却辛勤地在其中求生存。

  因此,这里百姓来自国家边陲流散的子民,形成各种不同生活习性,彼此倒也能互敬互助,怡然自得。

  「累吗?要不歇歇?」邦焰手握缰绳牵马,一手将她握得紧紧,后头跟着一票随他大江南北走闯的兄弟,虽是武夫,眼中却无暴戾之气。

  然而,个个身手利落深厚,才能在一群残暴的兵将之中,将景华悍然地带走,并且全身而退。

  「不,再走远些。」景华回头瞧了后边儿的男人们,个个神色自若。「或是找个地方让师傅们歇腿?」

  「妳累了,咱们就停。不累,便继续走。」邦焰体贴的说,以她为最主要的考虑。

  他不是个心细的人,应当是有自己的脾性,同他与底下同行的师傅说话里,就知道他的性子和他的眼眸一样,那样的尖锐、那样的执着,那样的不容妥协。景华都清楚,他是处处迁就着她的。

  若不是待她心思密如发,她不会愿为化作一池春水,违背自己,也辜负所有寄望在自己身上的中山百姓。

  最后,她选择和他一道走。蒙住自己的良心,让它看不见未来的变化,也无暇去细究其中的是非对错。

  他说:人生只有一次,不为谁活;要做,便做自己的主人。

  他说得恳切,那锐直的眼神,求她不要离去,求她停留在他的身边,更求她能深情的回应。景华从没见过有人是这般委屈的哀求她。

  彷佛她一走,也让他的世界是毁天灭地的崩裂开来。景华不忍,已动凡心。

  「邦焰,走到我再也走不动,才停。好吗?」或许离中山越远,她就能越清静,不再挂心。

  他紧紧握住她的掌心,知晓她的挣扎。「妳说的,都好。」只要她不走,要到天涯海角,他也愿一路跟随。

  细薄的汗水滑过她的面颊,渗进景华的眼里,她感到微微的刺疼,停下脚步。

  「怎了?」邦焰蹙眉,不愿她有半点闪失。「风沙吹进眼里了?」

  景华摇摇头,抹去眼角的刺痛,再度睁眼,却见到一旁有个孩子可怜无依的跪在街角,浑身脏恶模样狼狈,手脚上皆布满伤口,甚至有的还发脓成疮。

  卖、身、葬、父!

  这四个字印入景华的眼帘,心坎似无声地被砍一刀,深深地,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再抬头,一批脖上困着粗绳,腕上箍着手铐的罪犯鱼贯经过,擦身之前,还冷冷地瞧了景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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