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情俘歌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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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那些在朝为官的,都如大人这般想,想必国家应是昌盛不衰,永保长治久安。」柳君今感叹。

  「眼下不也是太平盛世?」他们都生处在这样的世道中,贪求安逸太多,共度患难太少。

  「大人,你可曾离开过天子的脚边?京城之外,在天子眼下未及之处,许多人是饥饿贫寒。」

  「我知道。」邦彦无奈。「伹我不过是名武将,懂的也只有治兵之道。」治民不在他的能力范围,要是逾矩,怕是树立更多劲敌。

  赵勤便是其中一个看不惯他作风的对象之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邦彦深谙这道理。

  「君今不懂其他大道理,但明白大人对社稷的用心。」

  邦彦不禁莞尔,换她来安慰他了?这柳君今真是有趣,这般深谈,是他从未和人有过的经验。

  「大人看来便是生来做大事的人。」她浅笑,是钦佩他,也羡慕他的。

  她的话,撞上邦彦的心版。和她在一起,邦彦分不清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而我,不过是女流之辈。」柳君今两拳握紧,无奈地望向天际。「仅能任命运牵引,由不得自己。」

  邦彦望着她的侧脸,在梦里,他也曾听过这样的感慨。她就像是从梦里踏出,转世到现实的身影,令人不得不惊叹。

  他掏出怀里的玉饰,摊在掌心里,掌中的印记在月夜里,显出一丝妖异的美丽。「这是否为你的?」

  他并不信宿命这一回事儿,纵然他曾为梦境所扰,也能很快抛诸脑后。可自从她出现之后,邦彦隐约可以感受到那股不寻常的牵引。在冥冥之中,他们的相遇,就像是早被上天安排好的。

  乍见到他掌心里的印子,柳君今震惊地倒抽一气,她颤抖抖地伸出手,抚着那块玉饰,眼里却被那火焰似的红印,吸引所有心神。她的指头滑过他粗厚的掌心,轻轻触着那块印记。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心里深处,有一股难以自禁的悲伤。

  如同湍急的潮水般,无预警地向她袭来,她甚至不明白那伤感为何而生?

  「这阵子,我时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活在现实之中?」他是刻意要她见到那道印,更想知道她是否也有和他一般强烈的感受?

  柳君今忙抽回手,将另个掌心握得紧紧,紧得不愿让他察觉到什么。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柳君今,还是梦中那个我唤不出名的女人?」要是巧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迷惑他的心神?

  「大人的梦里……有我?」她不敢往脸上贴金,怕自己表错情。她没有傻得以为梦境可以搬到现实。

  邦彦抿紧唇,神色紧绷,他若是承认,是否被笑太过荒唐?那不过是梦而已,一场梦!

  这场梦不过在他二十五年之中,有几回的相遇,只是情节太过逼真,印象太过深刻。每每让他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曾活在梦中,真真切切的经历过。

  「我记不得……她的样貌……」当她第一回出现在自己面前,邦彦以为是错觉,就像是残影被重叠在眼前,活生生真切切的走来。

  柳君今苦笑,也不敢托出自己心里,也有和他相同的感触。

  他们之间有着一条看不见的线,在无意之间,将彼此牵引在一块。只是,他们都没有勇气面对。

  柳君今晓得自己一见到他便有倾慕之心,但他的手里,已经握有一个该守候的掌心。她的心头猛地揪紧,隐约明白一旦错过,便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可能是大人,太过想念某个人,才会把君今,错当成她……」她说着违心之论,佯装镇定。

  邦彦将玉佩搁在桌面上,缓缓起身,诉说的口吻冷静得没有太多的感情。「可能吧,人生如梦、梦如人生,醒来之后,不全都是一场空?」

  语毕,他转身离去,留下柳君今独自在亭里的单薄身影。

  她没有勇气踏出,而他……同样也没有!

  *

  感情需要一点儿冲动,再加上一些勇气,才可以被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邦彦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耳边突地响起这句话。而这一句,是杜伯娘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她总认为他太过理智,没有他这年纪应当有的冲动。他待杜瑾湘是如此,对待自己也是这般。

  方才到杜府送伯娘和瑾湘一趟,邦彦没有多在杜府里逗留,便起身回尚书府。

  摊开掌心,邦彦看着掌心的红印,在耀眼的日光之下,有着刺眼的红,艳得让他觉得有些沭目惊心。

  邦彦一夜未眠,脑海里盘旋不去的,是柳君今的叹息,以及他临走前丢下那句话时,她眼中的无奈。

  昨夜,他是冲动的。

  这世间,真有轮回?一个人能得到的缘分能有多长久?这些问题搁在他心里,却是无解!

  邦彦收掌,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时,一个低嗄的声音叫住他。

  「年轻人,因何事所困?」

  回首,一方残破得不见上头所题何字的旗帜,映入眼帘。邦彦视线一调,见到一位满头白花,老得不知有多大岁数的术士,向他招手。

  见到桌上签筒、龟荚,还有几种他识不得的卜筮,邦彦当下提步就想走。

  「世上烦恼不寻人,只有人们找愁恼。」老者哑着声笑。「该是你的,她便会来找你,你别负人家,一错再错。」

  「术士之言,不足为信!」邦彦不信他嘴里那套,他焉有辜负他人之罪?

  「有印为记,你还想抵赖。」老者眯起眼,啐了一口。「负心郎啊!」

  邦彦瞪眼,一掌按在桌面,俐落地坐定。「满嘴荒唐!」

  「你不是不信?既然不信,何须落坐消磨宝贵光阴?」

  「我只信我手里可以掌握的,两眼真实所及的,其他的一概不信。」邦彦将话说得满,有几分的张狂。

  老者抓住他的手,指着掌心里的印记。「还嘴硬!别怪人家心不定,你自己都不愿信!」

  邦彦抽回手,满脸不在乎。「这不过是胎印,受之父母,岂是自己能随意选择的?」

  「这是你欠她的,应当该还的。既然以生死为起誓,便不可违背。余情前世未了,今生才来回报。」老者定定地望着他,语气显得很感慨。「上一世你的命,总由她牵引,从来都由不得你自己作主。」

  「我不信!」邦彦一掌拍至桌上,颇为恼怒。「胡说!」

  「千错万错,是她不该左右你的命,所以这辈子才落得如此下场。」

  对方说的话,就如同曾将他的心给挖出来看得仔仔细细,才会知道他的梦境。

  「你造下的杀孽,因她而起,由她来担,这理所当然。」老人眼神冷冽,深藏太多的玄机。「她依约前来,带着同样的印记,你可以一手推开她,彼此之间斩得一干二净。今生她只为你神伤,你能别无牵挂。但……最后也只能孤老终生,虚度余生。」

  第5章(2)

  他说得煞有其事,邦彦听得心里颇为不悦。江湖术士之口,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惟恐天下不乱。

  「你的孤寂,要自己来扛,无须拖个无辜之人,让她为你而偿。你若执意占着错配的姻缘,只怕此消彼长,消的永远是对方。」

  邦彦瞠大眼,心底徒地窜起一股火,他是在诅咒谁的命,是杜瑾湘?还是他?

  「荒唐!这太荒唐!」

  「若不信老夫,罢了。」老者屈着身子,抚弄掌心里几块铜钱,撞击的声响清脆得太过响亮。「但,要相信自己的真心,也就无须悔恨……」

  邦彦别过头去,俊脸固执得个愿多听恼人的话语。

  然而,在下一刻邦彦回头,还想多辩驳些什么,却见身旁——

  空无一人!

  *

  立在书斋前,柳君今沉稳的神色中,带有一丝的冷静。推开门扉,她如入无人之境,再轻巧地带上门。

  手里握着一只帕巾,柳君今疾步走至桌案旁,在几经搜寻过后,她提笔在素帕上抄起密函中所有内容,然后迅速地收折好,塞进衣袖里。猛地,心口如有一团火焰焚烧,她额间布满豆大冷汗,疼得令她不禁跪跌在地。

  「好痛……」她大口喘气,双颊红润的色泽,立刻褪成苍白的模样。

  她到底是怎么了?从前她身子骨虽然不特别硬朗,却也没犯过这样的疼痛。

  拭去额间冷汗,柳君今奋力爬起来,收拾桌面的上信函,恢复成无人动过的模样,怕是被瞧出端倪。

  一幅军用地图,被摊在一旁,柳君今轻轻推开,天下关邑尽现在眼前。她抚着某处最不起眼,被标记成印的城池,那曾是她留下许多回忆的一处境地。

  她仍旧记得,那风光美得教人屏息,虽处偏僻,也不繁华富裕,可是他们总能自得其乐,无忧无虑。

  直到后来,一只旌旗让她的世界毁天灭地,她眼见视线所及之处,成了炼狱,活生生地上演在那片风景之中。

  按着心口,那热烈如火灼烧的触感,仍是持续蔓延,欲吞噬她的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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