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严磊想脱女人的衣服,何时需要这么低声下气了?他浅叹一声,为自己此刻的窝囊行径感到无奈。
纪宓凡原本低垂的眼睫,在听到这声轻叹之后,轻扬了一下,她看着严磊充满懊悔与慌乱的神情,心里的羞愤顿时减轻许多。
他从不曾用这么轻柔的语气和她说话过,温和低醇的语调,宛如春风拂面,令她目眩心摇,她几乎无法分辨,现在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他是她的丈夫,原本就有权利看她的身子,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怪,更何况,他的出发点本是良善的,仔细一想,她实在是反应过度了!
见她羞红着脸,身子不再挣扎,严磊当她是默许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替她穿上衣眼。
看着她娇羞又带点局促的样子,令他的眼光无法移动分毫,连他的心神,似乎也无法控制地被她紧紧牵系着。
“好了,我们去医院吧!”失神了好半晌,他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
纪宓凡点点头,表示应允。她现在脑子里昏沉沉的,完全无法思考,她知道自己不能太依赖他,不能造成他的负担,但全身无力加上头晕目眩,她只能依靠他,除了他,她不知道此刻该靠谁才好!
这样的念头,让她不由得感到心酸,她竟然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眼角又再度淌下无声的泪痕。
再度见到她的眼泪,严磊稍稍松懈的心绪又开始紧绷起来,“怎么了,很难受吗?”他惊慌问道。
纪宓凡吸吸鼻子,摇摇头,泪水仍然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此刻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好到让她心存幻想,认为他对她也是有感情的。她不希望他对自己好,因为她好怕,怕自己爱他太深,将来受到的伤害也越大!
她宁愿他像先前那样,残酷地对待她,这样心里或许会好过一些!
严磊蹙眉抿唇,为自己无法哄一个女人而感到苦恼。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是独立坚强的,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脆弱无助的一面。
他心里的冰山被她的热眼泪融化了,他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泪水一滴滴从她的眼角滚落,顺势滑入他的心……
严磊将纪宓凡火速载到医院就医,纪宓凡在急诊室打点滴的时候,神智已经恢复一大半,体力也在慢慢复原中。
她缓缓撑开有点疲累的眼睛,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严磊布满忧色的俊容,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还用手帕温柔地帮她拭去额角的汗水。
她猛地坐起身,惊喊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拖累你,你赶快去上班吧,不用管我了,我没有事了!”
万一又被他误会,她是故意装病赖着他,她会难过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的她,精神很差,实在无力再为自己辩白。
“昨晚是我害你淋雨,我有责任留下来照顾你。”若不是他昨晚意气用事,执意要自己搭车回家,她也不至于会染上风寒,此刻更不需要躺在病床上吊点滴。
“不,不是你害的,是我自己不好,你真的不必感到内疚,我会照顾自己的,你还是赶紧去上班吧!”她撑起手肘,用没有打点滴的左手推着他的手臂。
严磊见状,神情不悦地命令道:“给我躺下!”不怒而威的面容显得霸气十足。
这个小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倔强,为什么不肯让他留在身边照顾她!
他承认,自己先前对她的态度是残酷了点,但这也是迫于无奈,谁叫他们纪家竟然利用重情重义的父亲及菩萨心肠的母亲,联手逼他答应婚事,这口怨气,他一时之间怎能咽得下去。
见严磊默不作声,只是用若有所思及不甚高兴的眼神直盯着自己,纪宓凡又吃力地直起身子,欲做困兽之斗。
严磊俯下身子,附在她的耳畔说道:“别再乱动,否则,我会在这张病床上吻你。”他不着痕迹地朝她的耳朵吹口气。
纪宓凡顿时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红苹果,立刻安静地躺了下来,但还是慌张地左右张望,他怎么能在病患众多的医院里,对她说出这么暧昧的话!
严磊见到自己半威胁、半调戏的话,成效卓著,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淡笑。
他极其自然地替她拉好薄被,调整好病床的高度,检查着点滴的流速,然后,顺长的身子落坐在病床旁的铁椅上,交叠起修长的双腿。
纪宓凡明显地感觉到,急诊室里的护士突然多了起来,而且,每个护士的眼光都若有似无地往他的方向飘。
突然间,隔壁床的老太太声音低哑地说着:“有丈夫在身边照顾,真是令人羡慕啊!”似乎有感而发。
“婆婆,您的家人呢?”纪宓凡转过身,好奇地看了看老太太。
老太太的病床旁空无一人,身形更显孤单。
“我老伴走了,小孩又都忙着工作,只有一位看护陪着我……,想当初,我那口子也是对我非常体贴,只要我一生病,他一定会随侍在侧,可惜,世事难料,身体比我硬朗的他,竟会比我先走一步。自从他走后,我才知道,夫妻之间,能在一起白头偕老,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而世界上有几十亿的人口,能找到相知相惜的人,更是不简单啊!”老婆婆长叹了一声,眼角则泛着泪光。
纪宓凡颇为同感地点点头,“是啊,夫妻之所以能成为夫妻,真的是缘份使然。”她相信,她与严磊有缘,所以才会代替纪语荷嫁给他。
老太太不再说话,似乎在缅怀过去,也似乎在思念着自己的老伴。
纪宓凡不敢打扰她,她将身子挪了一下,正好瞥见严磊漆黑如子夜的眸子,又盯着自己。
她不禁纳闷,此刻的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听到老太太有感而发的一席话后,他的心里会做何感想呢?是嗤之以鼻?还是甚表赞同?
他幽黑的眼眸,面无表情的脸庞,让她猜不着他的心思!
罢了!就算他突然领悟到夫妻之间相处的真谛,那又如何?就算他突然开始珍惜她的感情了,那又如何?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冒牌货,根本不配得到他的感情,她永远也无法与她白头偕老!
这个愿望,就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细细地珍藏。
其实此刻的严磊,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老太太意味深长的话语,宛如一记闷棍,狠狠地敲醒他自以为聪明的脑袋瓜。
他的心里一直被恨意填得满满的,刚愎自用的个性,造成他眼高于顶,目空一切。
他从来没有想要珍惜纪语荷的意思,因为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在他既有的观念里,自己送上门的,不要也罢!他甚至用尽心机羞辱她,只为了逼迫她离婚!
然而,他似乎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他与她的缘份。夫妻之间的缘份本来就是天注定的,即使他再怎么不愿意,也无法扭转这奇特的缘份!
他不想像老太太一样,临老再来悔恨、哀叹,他要改变自己的观念,不再一味地抗拒她、漠视她。
从现在开始,他要试着了解她,试着珍惜她,他要学习用一个丈夫的身份去对待她。
严磊浪费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待在医院陪纪宓凡,若是在以前,他可能会暴跳如雷,顺便赏她一顿痛骂,但是现在,他居然心平气和地坐在床边,陪她吃饭。
纪宓凡看着摆在床上的丰盛大餐,却丝毫没有胃口。
餐盘上的菜肴,全是高蛋白质、高胆固醇的料理,十全大补汤、麻油炒腰子、人参鸡汤……,油腻的感觉让她直反胃。
“怎么了?这些菜肴都不合你的胃口吗?”严磊挑眉问道,声音却极其轻柔。
“不是!”她赶紧否认,因为她知道,这些菜肴都是他特地吩咐刘嫂做的。
“那为什么不吃?”他耐着性子问。
“我……我不习惯吃这么油腻的菜肴。”她并不是挑食,实在是,她在纪家一向吃惯了清淡的食物,一时间无法改变口味。
严磊不想勉强她,只是,稍早在医院的时候,医生曾经告诉过他,纪语荷的身体很虚,有轻微的贫血,因此他才会想要替她补补身子。
“既然吃不下,那就别勉强了,我叫刘嫂替你换一下菜色!”话毕,他端起她的餐盘,准备起身。
“不用了,我喝些汤好了。”纪宓凡急忙地唤住他。
既然是他的一番心意,她怎么忍心拒绝。
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汤,正要往嘴里送,却被严磊唤住。
“让我来!”他接过她手中的汤匙,将汤吹凉了,才送进她的嘴里。
纪宓凡直盯着他温柔的脸庞,喝进嘴里的汤不仅暖了她的胃,也暖了她的心,前几天所受到的屈辱,仿佛正一点一滴地流逝,渐渐被她给淡忘了。
“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吗?”他捧着碗问道。
“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她嗫嚅地问,声音细如蚊蚋,她真的好怕自己的疑问会再次激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