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惊得手中药包掉了下来,再看到那满脸冰霜的严峻面容,双腿不听使唤地发起颤来。
听到熟悉的嗓音,喻千凌脸色雪白,一抬头,望进他怒火涛天的眼里,心头的恐惧及犹豫反而被窘恼取代,她挺直背脊。
她又没做错事,他那么凶做什么?!
“我买了。”她弯身捡起药包,掏出银两塞到郎中手上。“不用找。”她转头就走。
“你想做什么?”厉炀追上拉住她,一脸森然。
她从来没见过他那么严厉的表情,仿彿看穿了她污秽的心思,喻千凌既心虚又委屈,她握紧手,掌中小小的药包顿时变得沉重。
“我好奇,不行吗?”她仰起下颔,瞪了回去,恼羞成怒的反应,将她的心慌昭然若揭。“不然还能做什么?”
“把药包给我。”厉炀冷声道。
他知道,当人在惶然失措时,会动了不该的念头,他比谁都清楚,因为他也曾深陷其中,甚至还动了手!但这样的心理折磨有多痛苦?这都不是她的本意,而是脆弱而起的心魔,他不希望她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错事!
喻千凌心一横,把药包揣进衣里。“有本事,你拿啊!”她挺起胸口,朝他逼近。
视线一接触到她高耸的曲线,厉炀心跳倏然停止,随即因急涌的欲火和怒焰而疯狂鼓燥。
“你以为我不敢吗?”他咬牙,摒除所有邪念,大掌一伸,就朝她胸口探去。
没料到他直《的动手,喻千凌又羞又怒,双手环胸,急往后退。“非礼呀!”
他们的争执本来就已引来不少人侧目,经这一喊,蜂拥的人潮立刻将他们团团围住——
“光天化日之下,胆子怎么那么大?”
“相貌堂堂的,结果却是淫贼一个!”
指指点点的批评声浪,淹没了一切。
厉炀脸上青白交接,不敢相信她居然这样对他!“千凌,过来。”他的嗓音因怒气抑得平板,俊眸危险眯起。
喻千凌摇头,下意识地往后退。都做到这地步了,她要是再屈服于他,她就是傻子!她突然转身,推开人群快步奔去。
“站住!”厉炀咆哮,正要追上,却被层层的人墙挡了下来。
“快!别让他追上人家姑娘!”有人拉住他,甚至还有人捶打他,虽都不痛不痒,但等他抛开那些阻碍时,她已不见人影。
该死的!厉炀胸膛因愤怒而急促起伏,他直《不知该为这些百姓的路见不平喝采,还是挥拳相向——风豫乐领地里的好子民!
“色胚子,知不知羞耻啊?”有人还在忿忿不平地骂。
厉炀冷怒回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人群。原本还想上前骂人的百姓见了,全都打了个寒颤,不禁怀疑刚刚怎么会有勇气动手?
发现人群中不见一切的肇因——那个郎中和那头狗,老早趁乱拿著银两和道具逃跑——厉炀更火了。那个走方郎中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怒抿著唇,大踏步离开,没人敢再阻拦,自动让出一条路。
等追到马车停放的地方时,她和马车早已不见踪影。知道她的安全无虞,在胸臆里翻涌的,只余怒意。
以为这样就避得开他吗?厉炀脸色阴郁,转身往市集快步走去。
第8章(1)
喻千凌进了房,急将房门掩上,她倚著门板,几乎站不住脚。
她方才一路催促马车火速回府,想逃开的不仅是他,还有那骇人的心思,然而不管马车奔驰得再快,她都无法逃开……
她颤著手,取出怀中的药包,不敢相信自己真买下它。她在想什么?!丽容变得惨白,她慌乱地环顾房里,看到桌旁摆饰的白玉花瓶,她立即把药包扔了进去。
药包离手,却抹灭不了她曾动过的念头。喻千凌难过地蹲下,无助抱住双膝,泪,滑了下来。她只是在自欺欺人,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何会买下药,她希望拂柳不在……天!她的想法好龌龊!
突然,门被用力推开,喻千凌惊讶抬头,正好看见火冒三丈的厉炀走了进来。
看到她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厉炀一怔,满腔的怒意,顿时消散了一半。
“厉炀……对不起……”一见到他,喻千凌立刻失声痛哭,连日来强压的情绪,此时全然崩溃。
那颤抖的道歉和哭泣的脸庞,把剩余的怒气化得荡然无存。厉炀心疼不已,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单膝点地,将她轻轻地揽靠怀中。
他不是真的气她,而是担虑她无法化解心里的怨怼。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是故意要把你丢在那里的……”喻千凌埋在他胸口,哭得好惨。“我爱了幻王那么多年,我真的不想看他娶她啊……”
“我知道。”他比谁都了解这样的感受,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是这样,看著她深爱别人。
“我哪一点比不上她?我只是因为承袭的不是富饶的领地而已!”她泣不成声,哭出心里所有的不甘。“但我把领地治理得很好啊,他为什么看不到?”
要他怎么说?说因为南宫旭爱的是拂柳,像他深爱的人是她一样?意识到怀中的她是那么娇弱,厉炀收紧了双臂,他的情绪在澎湃,鼓噪着要他说出心里抑压的情潮。
她何苦自怜自艾?他爱她啊,他就爱这样的她!跟她说,让她别再心伤!
不!他怎能如此自私?她现在只剩下他能诉苦了,要是他真这么做,和亲手将她逼到悬崖边缘有什么两样!
强烈的心音不停拉扯,几将他的心撕成两半,厉炀咬牙,痛苦挣扎,最后,激动的情绪平息下来。先维持原状就好,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让她的心情平复,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求……
他轻抚她的背脊,让她哭出心里的苦。
好久好久,连嗓子都哭哑了,喻千凌才由痛哭转为啜泣,沉浸在心伤中的她,丝毫没察觉他的天人交战。
“……你怎么回来的?”她哽咽问道,因内疚抬不起头看他。
“我买了匹马。”一路马不停蹄,那匹马,差点累瘫。“药呢?给我好吗?”他尽量问得若无其事,不想勾起她任何自责的情绪。
“我……”正要说在玉瓶里,突来的念头,却让她改了口:“……我丢了。”她的头,更抬不起来了。她没想要做什么,只是……只是有那个药在,她仿彿拥有了一些力量。
看不到她的表情,厉炀不知该相信她,还是该相信心里的疑虑。
“这样就好。”最后,他选择了相信她。“别胡思乱想,任何不快乐的事,你都可以跟我说,不要自己放在心里。”
“嗯……”喻千凌点头,偷偷觑了那个玉瓶一眼,想到里头藏的剧毒,她心一悸,将头埋得更深。
她只是放著,免得乱丢,不小心害了旁人。她不停地自我安慰,但盘旋心里的莫名心思,却一直挥之不去。
她只能强迫自己,把脑海放空,再次陷入逃避。
*
喻千凌很想把自己隔绝在那场大婚之外,但随著婚礼逼近,要做到视若无睹变得越来越难,她只能用怒意,来排解心里的难过。
反正她也不在乎南宫旭对她的观感了,就当她任性吧,就当她骄纵吧,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了,随便了!
喻千凌把脸埋在枕头里,即使热得慌,她仍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紧紧的。
“王,时间来不及了,该起来准备了。”先是琳儿来劝。
“千凌,你这样娘要生气了!”然后是水王夫人来扯被子。“今天是幻王大婚,哪容得你这样胡闹,说不去就不去?快起来!”
她就是不去!喻千凌把被角紧紧揽著,抵死不起床。她昨天去拜访拂柳,已经很给面子了——虽然一时气不过,几乎都是她在骂人——现在居然还要她现身婚礼给予祝福?怎么可能!
“千凌!”水王夫人急得跳脚,温柔婉约的形象全没了。
“我来。”沉厚的嗓音自后方传来。
水王夫人回头,看到厉炀,差点没喜极而泣。“那就拜托你了!”她赶紧拉著琳儿退开。
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感觉拉扯被子的外力消失,喻千凌狐疑拧眉,心觉有异,正想揭起一角偷看时,突然一股力道把她连人带被拦腰抱起,一个旋转,肚子撞上硬物——她被人扛上了肩!
谁那么大胆?!她气恼地把蒙罩头脸的被子拨开,正要大骂一顿,结果一回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厉炀?!你干么?放我下来!”她开始拳打脚踢。
“幻王大婚,却有界王缺席,看在朝臣和百姓眼中,会造成多大的议论?”厉炀不为所动,直往外头走去。早料到她不会出席,所以他问也不问地直接踏进水王府,攻她个措手不及。
“我重病出不了门不行啊?”倒悬的姿势让她头晕,随著他迈开的步伐,她更不舒服了。
“典礼需时不长,要不了一个时辰,结束后正好请御医为你诊断。”厉炀足下未停,已经走到了庭院。如果让她逃避下去,只是更加心伤,倒不如让她正视,从此解脱,放自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