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伤到自己,厉炀无法,只好退出房外,才一跨过门槛,门就被砰然甩上。
厉炀伸手抵住门扉,大掌倏地握紧,指甲刺入掌肉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头的痛。
为什么上天要如此作弄他们?他不求实现自己的奢望,但,王少,至少让南宫旭爱上她,让他能看到她开心的笑,为什么连这也做不到?!
“火王……”怯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厉炀直觉回头,看到端著托盘的琳儿一脸惊慌地站在那里。
不曾见过他这种表情的琳儿吓坏了。她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啊!她只是送点心过来,没想到却遇到这种状况。
只一瞬间,厉炀立刻回复到以往的冷静沉稳,脸上的悲恸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琳儿揉揉眼,不禁怀疑刚刚看到的是她的错觉。
“琳儿,有劳你,带我去见夫人。”厉炀开口。
他不放心就这么把千凌丢著,即使让她独处,也要有人帮忙照应,何况,明天消息一出,喻伯母还是会知道此事,倒不如先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是、是!”琳儿点头,急忙带头先行。“火王,这边请。”
望了紧阖的房门一眼,厉炀眸中窜过一抹暗泽,他无声地轻吐口气,才迈步随著琳儿离开。
*
当天傍晚,把自己关在房里的喻千凌,突然出现在大厅里,将还在犹豫该不该去唤她用膳的水王夫人吓了好大一跳。
除了略显红肿的眼透露出异状,喻千凌谈笑撒娇,和平常没有两样。但只要水王夫人提到那件事,她立刻转开话题,不管再怎么绕圈或是直言,她都置若罔闻。
水王夫人很担心,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全放在厉炀身上,希望他能将千凌带出阴霾。
接下来,厉炀几乎每天都来,有时借口领地的事,有时约她出门一游,她并没有推拒,但对南宫旭成亲的事,都绝口不提。
见她逃避,厉炀也不想逼她,就这么让她用若无其事的态度保护自己,这个伤太重,她需要时间去调适和正视。
这一日,他们来到风王的领地,帮忙整治河川。这是风豫乐不著痕迹的关怀,他希望能让千凌忙一些,让她别老是挂著这件事。
只是小小的溪水暴涨,才一会儿功夫,就全都摆平了。厉炀没马上送她回去,反而带她到市集里逛。
街上很热闹,百姓们都为了幻王的婚礼兴奋著,时时可闻小贩抬著庆贺幻王大喜的名义降价刺激买气,嘶声大吼。
厉炀有点后悔带她来,但,又有哪里可去?离幻王的婚礼不到十日,全国上下都被这个话题淹没,没有人也没有地方避得掉。
“来啊!来啊!”有个小贩拿著一对金步摇大声吆喝。“这个款式和地王陪嫁里的项炼一模一样,只要是美人都得有一对!今天小吴我不赚钱啦,纯粹是来帮幻王贺个喜的,买一送一、全买一送一!”
正在随意乱看的喻千凌闻言拧眉,不悦地睨了说得口沫横飞的小贩一眼。
那发簪一看就知道做工粗糙,堂堂地王的陪嫁里哪有可能出现这种劣质品?发现心思绕到婚礼上头,喻千凌急忙凝神,把心念硬生生地扯了回来。想什么?不是下定决心充耳不闻的吗?她暗斥自己,把不受控制的思绪绑得牢牢的。
拥挤的人群撞得她踉跄了下,立刻有双稳健的手臂扶住她。“小心。”
喻千凌抬头,视线落在为她挡著人群的厉炀脸上。她知道,她这样很让人担心,但她没有办法。
明明清楚,就算没有拂柳,南宫旭也不会为她动心,否则不用等到现在,早在朝臣开始逼婚时,他就会想到她这个人选。
只是,她难以释怀啊!她等了那么久,一直努力,希望他能改变心意,却落空了,什么都碎了,残忍的事实摆在眼前,再无法转寰。
即使封闭自己,很多事,仍传进了耳里。很多人都说,南宫旭娶了拂柳,是幻国之福。因她的领地是四个界王里最富庶的,掌握了幻国的经济重心,于是朝臣连袂上呈,推她为后。
她好不甘!拂柳有什么可取之处?没有!懦弱又无能,只是幸运拥有一片美地,只因为这样,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夺走她苦苦追寻不著的梦想。
只要想到此事,她就心痛得无法承受。每一丝想法,都被嫉妒和恨意包围,她甚至动过毁掉拂柳的念头!这样的自己,让她好害怕。
所以,她只能用残存的自制,压抑著心,不看不听,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第7章(2)
“张嘴。”耳畔响起厉炀的声音。
唇边多了个物事,她一怔,无暇细想,张口一咬,鲜甜多汁的味道立刻在嘴里漫开。这是荔枝,她连冬天都还吵著要吃的荔枝,厉炀总是记得她的喜好……喻千凌的心一暖,强撑的心防崩毁,差点掉下泪来。
大掌摊在她的下颚处,接住她吐出的籽。厉炀又剥了颗,把刚刚在街边买下的美味,送到她的口中,举止体贴自然,丝毫不让人觉得过于亲匿。
为什么南宫旭不能像这样对她?无法如愿的失落让喻千凌好难过,而厉炀对她的好及守护,也让她觉得无以回报,她摇摇头,避开他递来的荔枝,快步往前走去。
望著她落寞的背影,厉炀心一紧,深吸口气,强迫自己表现出一副无谓的样子。感觉有人看他,他转头,见有个小女孩睁大眼,目不转睛地盯著他手中的荔枝,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那可爱的模样,让他想到她小的时候。厉炀停下脚步,把荔枝全给了她。“拿好。”
小手抓得牢牢的,不可置信的惊喜全写在小女孩脸上。厉炀见状莞尔一笑,这一停顿,和千凌的距离远了,他收回视线,迈步追上,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
不远处,人潮聚集,却异常地安静,只有小贩的声音穿过人墙,断断续续地传出,喻千凌正站在那儿,水眸看著中央,一瞬也不瞬。
她刚刚只是好奇看了一眼,但那人卖的东西,却紧紧绊住她的脚步,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各位看倌瞧瞧,一头凶猛的大狗,才这么一点点药粉,立刻就一命呜呼,这包‘断魂散’在手,谁敢得罪您?”蓄著八字胡、郎中打扮的男人,指著地上一头有半人高的黑狗说道。“这药效之强啊,连神仙下凡也抵挡不了!”
那头大狗仰躺在地,一动也不动,刚刚才在众目睽睽下倒地。周遭百姓见了,抽气声四起,开始议论纷纷。
“欸,你卖的东西也太邪门了吧?教人杀人呐?”有人看不过去了。
“哪儿的话?”郎中吹胡子瞪眼。“我这是教各位怎么让不顺眼的人信服您呐!没人要您单用,只要再搭配我独门研制出的‘追魂散’,要生要死,全系在您的手上!”他又拿出一包药粉。
“又不是大罗神仙,哪有那个福分决定别人生死?”一名大汉冷嗤,率先掉头。
“就是啊!卖药就卖药,还白白害了一条狗的性命。”其他人一脸鄙夷,也纷纷离开。
“等等、等等,不那么用也成,这药粉可以用面粉和了,当老鼠药啊!”郎中急忙喊道,却抵不去离去的人潮,不一会儿,人全走了个干净。他叹了口气,转身收拾东西正打算离开,一抹娇柔的嗓音喊住他——
“你这药怎么卖?”
郎中一回头,见一名美貌的女子站在身后,他大喜。“不贵不贵,白的断魂、红的追魂,一起买,只要七百文就好!”他拿出红、白两个纸包。
喻千凌咬唇,心里很挣扎。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为何要开口询问,她的身体像有了自己的意志,等她发现时,话已脱口而出。
她想做什么?难道她想杀了谁吗?这个闪过脑海的念头让她惊白了脸,急忙否定那股心音。不!她没那么想,她只是、只是气啊!
他们都是界王,这寻常毒药杀不了他们的,顶多只会让拂柳病一场罢了,拂柳拥有南宫旭的心,还害她那么难过,让拂柳也体会一下她的苦,不过分吧?何况……还有追魂散,她不是存心想杀人的……
杀?喻千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有多恐怖,她退了步。
“不然六百文好了!”以为她要走,郎中急道,手中药包直往她眼前递,就怕难得的买主跑了。
那急切的模样,让喻千凌不由自主地又退了步。她仿彿看到自己隐藏在心里的邪念。她必须离开,她不该站在这里!
“五百文,这是祖传秘方,不能再低了!”郎中急得满头大汗。
要命!再不买,他下在大黑身上的蒙汗药就要失效了!他卖的只是寻常的泻药,全靠大黑帮忙作戏,好不容易有人要买,不能让这个机会溜走啊!
“太平盛世,你居然当街卖起剧毒,眼中没王法了吗?!”突然探入的大手用力攫住他的手腕,伴随寒峭如冰的冷语,将四周气氛瞬间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