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昱,听大夫说!”司宥纶心里也很震惊,但他要知道自己的情形。
大夫说他伤到经脉,而今经脉又已萎缩,不过他从崖上坠落只瘸了一条腿,实已是福大命大,神明保佑。
大夫说完了,空气也在瞬间凝结。
末了,司宥纶才静静的开口,“许昱,送大夫出去。”
“是。”他哭丧脸,带大夫出去。
“公子?”薛邑月眼眶也有泪光。
“你也请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欲言又止,但还是神情黯然的退出门,顺手轻轻的将门给带上,但一看到外面靠在门板上涕泗纵横的许昱,连忙忍住想哭的感觉,吩咐道:“你再去找别的大夫来,远一点也没关系,懂吗?”
“好好……”
他低声呜咽的拭去脸上的热泪,载着他口中的蒙古大夫离开了。
三天后,他雇了一个马车夫、一辆更大的马车,一连载了三名大夫回来。
而这三天,司宥纶不言不语、不喝不吃、甚至也不肯睡,把薛邑月急死了,又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这次一次来了三名大夫,她的希望再起。
只是三名大夫依序替司宥纶把脉后,却都得到差不多的结果──他的脚几乎可以确定是废了!
整个房间再次跌入无边的寂静,司宥纶、薛邑月跟许昱就像被判了死刑似的,动也不动,就连三名大夫都被这股沉闷的气息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许昱先恢复过来,强忍着泪水迭声道:“我、我再去找──”
“够了!”
“主子?”
“我说够了,带他们走吧。”
他点点头,眼眶红红的将他们请出去,再给了马车夫银两载着三名大夫离开,便坐在椅子上大哭起来。
“公子、公子!”
屋内,薛邑月一声声的唤着呆若木鸡的司宥纶,但他不理她,那双没了生气的黑眸更令她心惊,那像是没了生命、没了希望,什么都没有了的绝望眼神!
她喉头一紧,“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我啊……求求你,你还有我……你别这样……”
胸口传来一阵令她几要窒息的痛楚感,他明明就在眼前,她也碰触得到他,但她知道那只剩躯体而已,他的心魂已不在了!
她泪如雨下的紧抱着他,想给他冰冷的身心一点温暖,但他始终不动。
他一辈子都得拄着拐杖!司宥纶听不到她的哭声,心里、脑海里一直重复着那句将他打入地狱深渊的话──他残了!
从那一天开始,司宥纶变得死气沉沉,会吃、会睡,但几乎不说话。
不管薛邑月如何温柔的寻找话题,甚至是以下棋来诱他开口,也不管许昱如何扮杂耍、玩倒立、装白痴的想让他开口笑,那张英俊的脸上始终面无表情,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眸也不曾有任何波动,淡漠空洞得就像没了灵魂。
大多时候,他要求一人独处,一个人走着、一个人坐着,不想要人陪。
刚开始薛邑月总是担心的跟在他身后,但司宥纶发现后,就会回头凝望她,无言的请她离开,所以她不得不走,而许昱的情形也是一样,久而久之,两人也只好任他去了。
他们都明白他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尽管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静静的陪着他度过这段人生最晦暗的日子。
但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一天,三人平静的生活即将掀起轩然大波。
司宥纶一人拄着拐杖来到清澈的溪边,这里很隐密,就连村里的人也很少过来,偶尔只有一两名老妇来这儿洗衣。
他走到常坐着的大石头坐下,听着潺潺溪流,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成了废人,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他不想以这样半残的身子回皇宫,但也不想就此绊住许昱,还有他的小个儿。
现在跟着他,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他不能自私,虽然爱她,但她值得更好的男人,一个可以保护她、可以让她倚靠终身的人,所以,他要做的事就是命许昱带她离开这里……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名老村妇走过来,打算来溪边洗衣服,那老妇人一看到他,显得很热络,“公子,你娘子没陪你来?”
“我娘子?”他不懂。
老妇人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蹲在溪畔边洗衣服边说:“公子真是好命人啊,你那娘子可真是万中选一呢,不仅温柔又美得像天仙,在你伤重不省人事时,还执意要冲喜──”
司宥纶整个人一震,抓过拐杖撑起摇晃的身子颤声问:“大娘,你说什么?!”
“哎呀!”老妇人捂着嘴,一脸懊恼,“你娘子拜托我们别跟你说的,我这个大嘴巴──”
他心一沉,“你说的是冲喜?!请大娘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呃……应该没关系了嘛,瞧你这会儿也好好的了,事情是……”
司宥纶脸色铁青,一手拄着拐杖,气愤的急往屋里走,在回来的路上还因脚步太快摔了一跤,擦伤了脸,但他咬牙爬起,拄着拐杖快步进入屋内后,怒声咆哮,“许昱!许昱!”
“主子,什么事?你怎么叫得那么大──”
许昱从后面的房间走出,一看到主子脸上久未见到的严峻神情及那僵硬的身子,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该死的你!竟让小个儿做冲喜的傻事?!”
噢!是哪个大嘴巴?!他的心猛地漏跳一拍,接着怦怦狂跳。
怎么办?瞧主子暴跳如雷,额际的青筋还隐隐抽动,再加上那双深邃冒火的黑眸……他猛咽口水,吞吞吐吐,“是、是小个儿坚持的,我也说不好啊,你若真的怎么样,做鬼也会来打我的……”
瞧主子还恶狠狠的瞪着他,他急了,话说得更快,“是真的啊,我真的这么说了,但小个儿说她注定是你的妻子,因为她就是邑月公主,嫁你也是应……”
天、天、天啊!他、他怎么也这么大嘴巴!
瞧主子那张震惊非常的俊脸,他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他知道自己挑了一个最差的时间说出这个最该闭嘴的秘密,这下子,他肯定害死小个儿了!
“你说什么?!”司宥纶咬牙质问。
“我──”
“你说她是邑月公主?!”在震惊过后,他狂吼而出。
许昱吓得双手捂耳,心惊胆战的看着主子那张突然变得可怕的容颜,尤其那双眼,冷冽得简直可以将人冻成冰了!
就在这时候,薛邑月好巧不巧的从外面回来,她一进门,就发现司宥纶的脸色很难看,而许昱的脸色更差,可他还挤眉弄眼的向她频使眼色,可她实在看不懂。
“出去!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准进来!”
虽然没点名谁,但许昱明白的头一垂,乖乖走出去,再顺手将门给关上。
“到底是怎么了?”
她有些畏惧,司宥纶此时的眼神让她打从心头发颤,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过如此乖戾的冷峻。
司宥纶冷笑,“怎么了?薛邑月?不,我想我该尊称你一声‘邑月公主’!”
她脸色倏地一变,整个人被震住了,呆立不动。
他的神情却转为阴鸷,讥讽一笑,“怎么?太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叫你,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我──”她脸色惨白。
“你一定在心里嘲笑我真是个大笨蛋,已经知道邑月公主会自动找上门,却一点戒心也没有,还让你耍弄着玩。”
“我没有!”
“不过你也真辛苦,先去当小兵,还得找对时间让马儿拐了你一脚,降低我的戒心,心机还真重。”
“不是那样的!”她极力否认。
“尊贵的邑月公主这样的逃婚玩法真刺激也真好玩,反正耍来耍去的人就是我这个妄想攀龙附凤的倒楣鬼,活该嘛,是不是?”
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冷嘲热讽,薛邑月的心好痛,“根本不是这样的……”
“我不过是一个禁军总指挥使,有几两重还不清楚?”
“你不要再说了!”她难过得哭叫出来,“我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他突然粗声斥喝,恶狠狠的瞪着她看,右手还粗鲁的扣住她的手臂,“那你告诉我,明知道我在找你,你却不说,不是把我当傻子耍是什么?!”
她猛摇头,泪水一直落,“我、我是因为害怕──”
“哈,好一个你害怕!”他不屑地冷哼。
“是真的,尤其在知道你因为我而被革职,若没找到我,还要被太后奶奶贬去边疆当劳役时,我吓坏了,我并不知道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她惊慌的吞了口口水,“接下来,我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你,我担心、害怕在你知道我是谁后,会真的不要我……”
喜欢?!他冷笑,再低头看着自己废了的腿,“我司宥纶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让你这个瘟神喜欢上?!有了这种悲哀的下场!”
她脸色瞬间刷地一白,打个冷颤,“不要!不要这么说,你、你也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