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会。”她嗫嚅道。
他白她一眼,“又不是千金小姐,你的手除了偷东西,难道就不能做别的?”
大概是他鄙视的眼神一下子激起她的好胜心,她一把抓起砂纸,大声说:“我来就我来!要从哪里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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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果然只善于偷东西,而不善于干粗活。
君亦寒冷眼旁观了半日,真有点后悔自己把这么上好的一块玉料交给她处置。
“行了,就这样吧。”他忍不住开口,救下那块玉料。这么上好的羊脂玉,居然被她磨得如此坑坑洼洼、粗糙难看,还真是不容易啊……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开始刻了?”她好奇地问。
他没作声,将那块羊脂玉拿回来重新用砂纸打磨,她站在一边认真地看,但是看的并非他的手法,而是他的手。
他的手并不像一般养尊处优的富家二少那样光润,在食指和拇指的指腹处都有薄薄的细茧,显然是平时握刀用力太多所致。他的骨节比一般人也稍显大了些,但是因为手指修长,所以看上去坚强有力,一握起东西,就仿彿有著一股不可动摇的力量。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手,也不知出神多久,只听到他说:“水。”
“啊?”她缓过神来,忙从茶壶里倒了一杆茶水递给他。
君亦寒却没接过,冷冷道:“我要的是清水,洗玉用的。”
“哦,谁叫你不说清楚嘛。”她从外面打了盆水回来,看著他将那块玉在水中细细的擦洗,终于露出晶莹洁白的本色,不由得惊喜地叫出声,“呀!真好看。”
他又拿起一根铁笔,在玉的表面轻轻地划下将要雕刻的印记。
“不觉得这里太热了吗?”他忽然开口。
“是吗?”小桃红问:“那我把窗子再开得大一些?”
“难道你不会扇扇子?”他放下铁笔,拿起了一把刻刀。
她悄悄对著他吐了吐舌头,翻了个白眼,打开旁边的一个柜子,拿出了一把扇子。
君亦寒看到那扇子,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扇子?”
“你的屋子里我哪里没翻到过?”她笑得颇有些得意扬扬。
他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深沉幽邃,默默地凝视她一瞬,调转了目光,全神贯注在自己手上的那块玉。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地摇著扇子。
扇子是檀香木做的,每扬一下就会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而他手中的白玉在他的雕刻之下,一点一点地成型,混合著檀香的香气,就好像被赋予了生命般,更加光彩动人。
她不由得看得痴了,看到那细长的眉眼、小巧的鼻子在他的手下慢慢地显露出来,忽然间,不知怎地鼻子一酸,她赶快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
君亦寒感觉到身后的风停了,回头刚要问,忽然见到她眼中的泪光闪烁,转而疑问:“哭什么?让你扇扇子,你觉得累了还是委屈了?”
“不是……我、我只是喜欢这块玉,不,是羡慕被你雕刻的人。”她的眼泪如珍珠,咱嗒咱嗒地滚落,“要是我也能成为你手下雕刻的一块玉,就太幸福了。”
她的话自然流露,真情十足绝无做作,让他不由得愣住。
他雕刻玉已经十几年,但是从未有人这样赞美过他的手艺,所有人都是赞赏他的刀工,或者是赞美成品的精巧完美,绝不会有人说自己想变成他手下的一块玉。
这丫头……真是特别。
他将目光收回,不让自己的语气泄露出半点心绪,“今天晚上你家小姐有没有告诉你睡在哪里?”
“我?自然是回房去睡啊,还能睡在哪里?”
“就睡在这里。”他说:“晚上还有很多活儿要做。”
“那可不行。”她脱口而出,脸红了,“我好歹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会大半夜地老往人家男人的屋里钻?”他讽刺地一笑,“你要是回去睡也可以,但是我就只能如实告诉你家小姐,说你伺候无方。”
“你背后出损招,岂是君子所为?”她气得一下跳起来,“我们大小姐才不会听你胡说。”
“哦?是吗?要不要试试看?”他惬意地一脚搭在桌子上,晃了晃,将手中的玉放在桌上,叹气道:“看来今天是没心情刻下去了,也许进度要耽误一天。”
“你!真是卑鄙小人!”她狠狠地说道,顿顿足,向外走。
这下倒出乎君亦寒的意料,不由得回头问她,“你真敢走?”
“我去抱被子!难道要我晚上睡在地上不成?”她凶巴巴地喊。
“这丫头,真不知道我在救她?”他低低地笑了。
不知道小桃红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回来的时候并不像走时那样满面怒容,他偷眼看去,只见她嘴角挂著一丝笑容,口中似乎还哼著歌。
她在高兴什么?
他努力将视线停驻在手中的白玉上,但是心神却怎么都收不回来,只是跟著她哼的那乱七八糟的曲子飘来飘去,连手中的刀都无法刻下去了。
他“啪”地将刀丢在桌上。
她吓一跳,跑过来问:“怎么了?又不干了?我不是答应你今天晚上睡在这里了,你又发什么少爷脾气啊?”
他抬头看著窗外那夺目的阳光,似是在回答她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天太亮了。”
“天亮有什么不好?”她嘟著嘴,“天亮看东西才清楚啊。”
“但是阳光会让人的心散乱。”他依旧喃喃自语,“月光会让人心宁静下来,当周围所有的喧闹声都停止时,人的心手才会合一。”
她的神色有了一丝动容,不由得问他,“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白天里的风和云、草和花了?难道你的世界里只有月光和黑夜吗?”
“我的世界里只有玉,再无其他。”他感觉到她的目光火辣辣的,不由自主地向另一侧转了转身子。
她笑了,“别骗人,我知道你的世界里还有别的,比如,你那个突然和你退婚的未婚妻?”
提到白毓锦,他诡异地笑了笑,“能和他退婚是我今生最大的福份。”
“哦?”她又问:“那,你就没有留意过身边的人之中有没有爱慕你的吗?”
“你在说你自己吗?”他不冷不热地丢给她一句话,让她去难堪。
她只是耸耸肩,好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是说,一直在你身边的那些女人啊,比如说——方、玉、华……”
君亦寒赫然直视著她,目光从未像此刻这样严肃犀利,“你随便戏弄我,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你要是污辱我堂嫂的名节,就别怪我不客气!”
被他眼中的利光吓得硬是倒退了两步,她垂下眼睑,低声嗫嚅道:“我只是说实话,你那么凶干什么?”
“你还乱说!”他的声音更沉,“玉华是清清白白的女人,自入我君家大门之后,吃的苦比享的福要多得多,在君家上下,没人敢说她半点不是。但是你今日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让她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她的脸色刷地变了,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或许是知道自己错了,她默默地走到一边,倚靠著门一言不发。
君亦寒不再理她。天色还早,但他已经无心雕刻,决定先休息一下,到了天黑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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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司马青梅也没有来打扰他,只命人送了晚饭。见君亦寒睡下了,来送饭的人没敢打扰,悄悄离开。
天全黑时,他习惯性地醒了,室内漆黑一片,但他熟练地摸到桌边,找到了放在那里的打火石和烛台,将灯火点燃。
忽然间,在灯火照耀下,他看到一个人影儿在不远处的地上坐著,他呆了一下,才想起来,坐在那里的人是小桃红。
他醒了,但她却睡著了,还是靠在门边,后背对著屋子里的他。
他走过去,并没有叫醒她,而是悄悄地绕到她的面前,屈膝蹲下,面对著她的睡容,仔细地审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闭著眼睛,她那双向来乌溜溜的黑眼珠总是玲珑剔透,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似乎随时都在打著什么鬼主意。
她托著腮睡著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很安静乖巧,只是那微微上翘的红唇,好像还在抱怨著他刚才的疾言厉色和冷言冷语。
若不是早早地投靠了神兵山庄,她应该是个快乐无忧的女孩子,在父母的身边撒娇,到底为了什么,让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被迫留在这死气沉沉、毫无仁义道德的山庄内,甘愿卖命效忠一生呢?
他走回屋内,拿起那块白玉端详了一阵,举起锋利的切刀,将玉的一角割了下来。
这一角不过是拇指大小,并不影响玉材的使用,而他没有去刻那块大王,反而捧起这小小的玉块,小心翼翼地雕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