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帮我们办离婚。”雪若琳坐在餐桌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赵英东一听蹦蹦跳。“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婚了?不离婚!”
芳菲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跟凯恩偷偷交换眼色,不敢说话。
“那个伊莎什么的,根本不可能怀有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跟你离婚去娶她!”赵英东不改暴躁脾气地吼道。
“我想跟你离婚,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又为什么要离婚?”
雪若琳顿了一下。“我很累了,想要休息。”
“那就去欧洲,那边又不是没有私人度假别墅让你散心,居然“累了”就说要离婚,哼!”赵英东被这不是理由的理由给气坏了。
凯恩觉得,身为雪若琳的律师,他该出面来说几句话了。
他清了清喉咙。
“根据雪若琳女士的说法,她认为两位的生活中有无法协调的歧异,因此提议离婚。她要求拥有未成年子女的监护权,但不要赡养费。”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出现过“无法协调的歧异”了?”
“除了八个孩子之外,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大错误。”事到如今,她认了。
“妈!”芳菲忍不住惊呼。她在说什么呀!
赵英东的老脸都涨红了。“你再说一次!”
“说几次都一样,孩子们也都清楚,我们没有感情基础。三十年前结婚,是你需要一个背景,三十年后,你都可以当人家的靠山了。”雪若琳疲惫地抹了抹脸庞。“我现在所做的,跟一个专业管家没两样,不如放彼此自由吧!”
“说到底,你还是在气电视上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
真是……讲不听!雪若琳的双手颤抖着。“说到底,你还是很哈电视上那个胸无大脑的女孩子。”
“妈!”芳菲发出第二次惊呼。
太吓人了,母亲居然说得出这种“俚俗”的话。
“我……”赵英东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拍桌子。“我都说我跟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没有关系了。”
“赵先生,克莱斯小姐宣称已经去做过初步的DNA化验。”
“验得出来才有鬼!查理一出生后,老子就去结扎了!”查理是赵家唯一的男孩。“这是最近的检查报告,我不可能再当谁的爹。”
“结扎?”雪若琳皱了皱眉。“查理一出生?我为什么不知道?”
赵英东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红到脖子去了。
“干嘛说?万一你又哭着要再生一个,那该怎么办?医生都说你再生下去,会把身体搞坏,我还能让你生吗?”
雪若琳瞠了一下,原本毫无情绪的眼睛亮闪闪地泛出泪光。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这就要哭了,娘儿们,真受不了!”
“凯恩,过来一下。”芳菲把他叫进起居室里。“我看他们不是真的想离婚。”
“相信我,令堂来找我的时候,态度很坚决,她非常想。”凯恩也回头观望一眼。“但现在好像不是这样。”
“再把他们撮合回来看看。”如果她知道父母是相爱的,或许……她看了凯恩一眼,或许她对豪门婚姻会抱有一丝希望也说不定。
“你很爱当媒人耶。”他白了她一眼。“至少这次不算乱点鸳鸯谱。”
两人又摸回去位置上。然,情势又变了!
“不要说的好像都是为了我,其实结扎了也方便你出去风流快活。”
“你!你到底要我怎么说?”
“还是离婚吧!反正我本来就是扭曲了个性来当你的妻子。”
“扭曲个性?我看你当社交界女王当得挺称心如意的嘛!”
“我才不是。”她一把抓过离婚协议书,签上名字,拔掉婚戒,丢给赵英东,才把几十年来的秘密说出口:“三十年前,你向我的父亲要求娶他的女儿,你是这么说的:‘请把一个女儿嫁给我,谁都可以,我只需要她帮我建立起门面,让我打进你们的圈子。’”
“老头,你也太猛了吧!”芳菲忍不住惊叹。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赵英东握着妻子戴了三十年的婚戒。
“因为我从第一次见面,就非常笨地爱上了你,听到你的“求婚”,即使我根本不是你需要的那种女人,我还是竭力去争取。”
“不然你是哪种女人?”芳菲想不出母亲除了完美女王之外,还有什么角色可以扮演。
“像你一样不喜欢被约束,觉得做木工比学美姿美仪好玩的女人。但是从那天起,我自动到礼仪教室报到,把槌子榔头都收起来。”
第10章(2)
她感伤地看着自己的手,续说道:
“我太想争取那个台湾男人的心,可他只要一个新娘,来自布莱恩家族的适婚女子都行,他不是只要“我”。
虽然争取到他,我很开心,但他很少看我一眼。我虽然失望,却还是想得到他的认同,他愈是不看我,我就愈努力想做到最好。终于,人们开始说,那个赵英东娶了个贤内助,帮他打理所有的家事。但他还是不怎么瞧我,我晓得他是怨我没给他一个儿子,于是我一次一次怀孕。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后笑话我,却从来不在意。”
说到这里,雪若琳的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赵英东握紧了婚戒。
“赵英东,每当你皱眉说芳菲心太野的时候,就好像拿把刀插在我心上。她是最像我本性的孩子,你对她的意见却最多,你对她的不满,一再提醒我,我原本就不是你理想中的妻子。我努力帮她改,但就是改不过来,我只好一直改造自己,但是到了最后,我连自己是谁都恍然了。”
芳菲抽出一把面纸,递给她,自个儿也掉眼泪了。怪不得母亲总说,她的行为会让父亲很难堪,拚命要她改,她现在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生活中无法协调的歧异。”雪若琳吸吸鼻子,擦掉泪,抬起脸。“我不想再办什么晚宴,不想再为你招呼宾客,不想再为一个没有爱过我又不断出轨的男人付出。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像芳菲这样快活,所以,“赵夫人”的人选,你重新选择吧。”
“妈!”芳菲喊,眼眶红通通的。
“你真的会做木工?”赵英东突然问。
“你坐的椅子就是我钉的。”
赵英东沉默了。他把雪若琳的手拉过来,重新戴上婚戒。
“以后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不准跟我离婚。就算你像芳菲那丫头喜欢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也不许逗留那么久。”他抬眼一瞪。“还有你,莫里斯家的凯恩,如果你再敢替她办离婚,我们之前的约定就取消。”
“什么约定?”芳菲眨着泪眼,好奇地问。
“等一下再说。”凯恩有点不自在。
“你以为没有任何感情,我能跟你生活那么久吗?傻瓜!”赵英东一把撕破离婚协议书,看着雪若琳的碧眼。“当初我想,嫁给我的那个美国女人一定心不甘、情不愿,所以才……其实我……”
凯恩向芳菲指了指大门,两人偷偷摸摸地溜出去,把温暖小窝留给这对时隔三十年才诉情衷的老恋人。
虽然是夜晚,但散步道上看得到星星与月亮,凉风吹来,很是舒服。
“看来,他们是不会离婚了。”凯恩微笑着说。
芳菲捶了他一拳。“你很遗憾失去一个委托吗?”
“我像那么恶质的人吗?不过,我看你刚刚也跟着哭,怎么回事?”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说出心里的秘密。
“其实,我一直以父母的婚姻来看待豪门婚姻,我总觉得两个有钱人结婚,一定不脱联姻,也不脱同床异梦的痛苦。但我刚刚发现,好像不是这个样子耶……虽然时隔三十年才互相吐实,好像太可怕了点。”
三十年耶,母亲一直以为父亲正眼不瞧她,父亲一直以为母亲心里有怨恨,直到今时今日才说开,白白浪费了三十个精彩年头啊!
凯恩点点头。“我有同感,所以,在此我要给你一个任何人都不能承诺的终身基层工作。”
怎么会说到这个来?“我还是事务所的助理喔。”她提醒他。
“对,但除了那个以外,你有个更棒的终生职。”
终生职?莫非凯恩想……笑意点上了她的眉梢。
她懂了,故意问:“就算一辈子都不思长进也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他含笑,很高兴两人有默契。
“不会有任何升职的噩耗?”
“保证没有。”
“可以照我的意思,尽情享受生活?”
“当然可以。”
“即使我窝在角落里混吃等死都无所谓?”
“要是有所谓,我就不会特别把这肥缺闲差介绍给你了。”
她故做害怕状。“这个终生职也不会要我去办晚宴、搞社交吧?”
“除非你想。”
“我一定不想。是什么工作,待遇这么好啊?”
“你会接受吗?”
“我得亲自跟老板面谈过,才能决定。”
“你已经在跟他谈了。”他的眼中有一闪一闪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