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可能放过你!”像是说服自己,厉炎略松的手劲在瞬间又加重了几分力量,阴郁的眸漾着悲痛的泪光。
在苗家妖女拒绝为妹妹解蛊并将他打得半死不活后,他便发誓,要杀光苗寨所有妖男邪女来祭厉家亡魂。
“不……”刹时,痛意袭来,苗千月觉得自己就快不能呼吸了。
无视于怒火燃炽了眼,仇恨在胸口中腾烧,此刻掠过厉炎眼底的是厉家人的身影。“我要杀光努拉苗寨的妖男邪女!”
“放、放开……”恐惧与求生的本能让苗千月挣扎地扬起藕臂,看似用力,实则无力地软软招呼在男子身上。
厉炎薄唇抿着凛人的线条,心底狂风巨涛的思绪,被她惊愕、震撼与无助的神情所扰乱。
他真要杀了她吗?
厉炎的思绪方掠过,一股冷意倏地掠过他的颊,紧接着是痛意与温热的液体由伤口沁出。
他拧眉轻唔了一声,苗千月手中的短刃因为震惊,松手落地。
“我……我不是故意的!”苗千月清冷的嗓里因为他的伤,揉入一丝不受控制的情绪。
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未伤人,在情急下,原本壮胆用的短刃被她拿来搏命进击。
当短刃尖锐的冰冷,狠狠划开厉炎的左颊时,她傻傻地怔愣在原地。
为了保护自己,她的气力失控,以致落在厉炎颊上的刀口子很长,由他的左颊划至下颚,刀子若再偏个半寸,说不准会削去他唇上的肉。
虽然一切仅出于她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出的举动,但……他好看的脸庞,因为她而破了相。
看着血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襟上,苗千月忘了他方才欲取她性命的举动,心里反而因为伤了他,怀了点说不出的愧疚。
感到汩汩的血由伤口沁出,漫成一条蜿蜒血溪,厉炎的心,因为她的眼神,而微微颤动着。
察觉到一股莫之能解的躁郁涌上,他紧绷着脸,深邃的黑眸瞬间变得凌厉而冰冷。“滚!”
面对眼前的女子,厉炎凛冷的神情有了一丝丝的软化,潜伏在他每一寸紧绷线条之下的莫名的思绪,似乎要破茧而出。
那陌生的感觉交织着矛盾与懦弱,左右分化他想报仇的意念,蚕食着他少得可怜的意志力。
“我帮你上药。”苗千月轻敛眉,软白的手已探向腰间,寻着带在身旁的小药瓶。
“我叫你滚!”伸手打掉她手上那只小药瓶,她的包容与温柔,让厉炎感到刺眼。
小药瓶落地,药粉洒了一地,有个念头突然窜进苗千月的脑海里。
她不由得想,他的凶狠或许只是为了掩饰心底的脆弱?
在他深幽却冰冷的眸子里,苗千月隐隐看清他的真性情。“我相信你不会杀人,也不会杀我。”
“你又了解我多少?”冷绝的面容噙着虚弱的笑,厉炎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连他都看不清现在的自己,更何况是眼前初识的女子。
“我记得有句汉人的谚语——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决定救你……”
苗千月感觉状况似乎有些失控,原本她被他发狂的模样吓得想赶快离开他身边,但现下……她却想探索他心里的想法与遭遇。
“这道伤痕,是你造成的。”厉炎冷冷打断她的话,冷嗤了声。
“我……不是……”
“滚!”他嘲讽地扬唇,拒绝感受她的一切,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牵扯与接触。
苗千月默默瞅着他,好半晌才道:“我是真心想帮你,如果你有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我叫苗千月。”
“你会后悔。”
在妹妹死在他的怀里后,他不再是生性懦弱的厉炎……更不再是自己。
厉炎握紧拳头,即使全身漫着股不知名的剧痛,但心中的仇恨支仍撑着他的意识。
缓慢且沉重地走离她的视线,厉炎告诉自己,如果没死,他绝对会报仇!
“等等!”突如其来的思绪闪过,苗千月出声唤住他。
厉炎顿住脚步滞在原地,似乎连回头也嫌多余地等着她开口。
也不知因何产生的联想,她抿了抿唇,趋步向前绕到他眼前,拿出早些时候拣到、放在药篓里的布娃娃。
“这布娃娃是你的吗?”
“布娃娃……”厉炎倏地抬眼,脸色一僵,不由分说她便抢过布娃娃。
布娃娃因为他过分激动的手劲而扭曲,而男子伤颜上匆促掠过的一丝柔软,让苗千月知道,这布娃娃对他真的意义非凡。
“留着命才能保护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苗千月不以为意地看着他几近粗鲁的行径,语重心长地开口。
虽然他态度恶劣,但她还是希望男子为心爱的人保重。
厉炎看着她愈行愈远的纤雅身影,思绪澎湃不已。
皎白的月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抹宁静的月光,圣洁而出尘。
此刻他才知晓,她并非地狱派来的恶鬼使者……
苗千月──她的名字,慢慢地扩散全身,重重撞击他的心扉……
第二章
厉炎走了不过半里路,强撑的理智抵不过肉体的疲惫,一个踉跄,他狼狈地跌倒在地。
失去光线的蓊郁苍林在夜里看来更加阴森诡异,林里不知名的动物在黑夜中闪动着鬼魅般的光影,发出骇人的低鸣。
他咬着唇发出吃痛的呻吟,任由俊颜侧贴在地面,让湿冷的泥土气息张狂地由鼻息窜入并且磨痛脸上的伤口。
在如此剧痛中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如果死亡能终止痛苦,那不如就让他在这寂寥的凄凉死去……
“你不想报仇了吗?”
突地,一抹沉厉的嗓音穿透黑夜,直直撞入他的耳底。
是心中强烈的想法产生的幻觉吗?全身狠狠一震,厉炎猛地睁开眸,吃力判定着耳畔回荡清晰嗓音是真或是幻。
“唉!真窝囊,厉家亡魂无法沉冤得雪,全因为你太过懦弱无能。”
惋惜的低叹揉着嘲讽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怪诞行径,在这罕无人迹之处更显诡谲。
听到对方讥笑的语调,厉炎浑噩的思绪猛地一振,吃力地在夜色里寻找声音来源。
“谁?”他扬声,声音却虚弱如蚊蚋。
为什么,对方会知道厉家被灭门之事?
“你不打算报仇吗?励大少爷!”
犹如鬼魅般飘缈的声音再次回荡在黑夜当中,厉炎完全无法看清发声者的模样。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似被人扒开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他苦涩地咆哮。
终于,男子缓缓由暗处走出来,微微扬唇:“因为我和你一样,对整个努拉苗寨恨之入骨。”
缓缓出现的高大黑影挡住了皎洁的月光,待厉炎的视线凝聚焦点后,他才看清男子的真正面貌。
对方褐发蓝眸,看起来并不像汉人,全身隐约散发着一股杀气。
或许来者不善,但对此时的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那又与我何干?”
男子敛眉,笑容森冷地缓道:“因为我要你的命。”
厉炎闻言发出一声悲怆的哑笑:“可惜,你晚了一步,我这条命,早已经给了阎罗王。”
他语气狂妄,目光冰冷地反推厉炎的话:“我喀尚日要的人,阎罗王也干涉不了。”
厉炎冷啐声,他累了,累得不想再去理会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感觉到他完全消极的颓然,喀尚日睥睨地道:“螫你的那只银蝶身上含有剧毒,一旦被螫,挟着蛊毒的刺进入血液,在三个时辰内,被螫之人,会被蛊虫吞噬,七孔流血至死。”
“那又与你何干?”
“我说过,你不要的命,我买下了。”他冷冷地拽起厉炎的衣领,强迫他直立站起身。
毒蔓走全身,厉炎虚软地站不住脚,全身的力量全落在被喀尚日拽在手中的衣领之上。
“要我这条贱命,对你有什么好处?”好半晌,厉炎勉强挤出声音道。
喀尚日有力的手拽住他的衣领,似一双扼住他颈项的手,只要再用一分力,他便会气绝身亡。
“因为你是‘步武堂’第三十二代弟子里,武功最好的人,我需要这样的人才!”冷眼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喀尚日眼底、眉梢毫无一丝情感。
刚放松的手劲猛地又施了几分力,让厉炎痛楚难当地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张嘴吃力喘息以求得到更多空气,身体则因为抗拒死亡拚命挣颤着。
在生死边缘痛苦挣扎的转瞬间,厉炎原本颓丧的蝼蚁偷生心态被激荡起不同的想法。
“我的命,只能是自己的!”虚迷的眸陡地瞠大,厉炎倏地扬掌朝喀尚日的手腕击去。
未料及奄奄一息的厉炎尚有如此气劲,喀尚日吃痛地松手,嘴角反倒噙着抹冷笑。
厉炎不愧为他相中的人才,惨遭灭门剧变让他抛去了懦弱无能的性格,复仇的力量激发出他内心坚毅、黑暗的一面。
人性本恶,便是如斯道理。
看来他忍辱负重多年,终是等到这一天一雪前耻的机会。
“你和……努拉苗寨有……什么仇恨?”目光阴沉地觑了他一眼,厉炎全身不自觉地打着颤,语气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