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然地,一股轻柔的嗓在厉炎耳边响起——
求你放了雪堞儿,让她回到他未婚夫身边,让她的痴情得有所归,求你……
向来苗千月对他说话就是这模样,无欲无求、冷冷淡淡,看似尊敬他实则让他感到莫名心慌。
这回更甚,思及苗千月那执拗的嗓音,竟又让他生出莫名的……罪恶感?!
心头莫名涌上的感觉,伴着雪蝶儿似吟似唱的诡异声音持续回荡,轻得似能随风骋驰在空气中,缓缓飘散、远去。
厉炎表面波澜不兴的脸庞,因为她那莫名的泣吟,卷进百转千回的思绪当中。
那一股无意中涌上心头的酸楚,竟不寻常地将他袭卷。
虽然那感觉仅一瞬间,但他还是启口对着守卫道:“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把她拖出去,丢了。”
守卫领了命进入牢房之中,轻而易举地拖出犹如死尸的雪蝶儿。
在守卫拖着她将离开时,厉炎酌量了片刻扬声道:“别丢山里,把她丢入芦松溪。”
芦松溪是蕴育努拉苗寨的生命之水,只要雪蝶儿顺着芦松溪而下,之后一切造化由地……
守卫闻言怔了怔,神情虽有些不解,却也不敢违命,芦松溪虽离寨的据点不远,但此举实在费事。
感觉到手下不解的模样,厉炎也觉得此举这太诡异、太荒谬!
凛眉沉思着,厉炎再也无法欺瞒自己,苗干月的确冲破了他用冰霜封冻住的自我,释放属于厉炎的热血真心。
待他想回头重新戴回伪装的面具时,为时已晚,覆在疤脸上的银色鬼面具已在无形中被苗千月的美好彻底摧毁。
扭曲变形的除了银色鬼面具外,还有——他感到莫名疲惫的心。
瞬间他的心蓦地一沉,厉炎知道,放走雪蝶儿后,喀尚日一定无法再养血蝎,届时他定会将矛头指向苗千月的药谱。
那他又该如何?是否要继续与喀尚日进行一统江湖的宏愿,又或者……带着苗千月归隐山林?
厉炎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俨然是被卷入急遽的漩涡之中,已无力再勉强自己去追随喀尚日。
这一刻,失去复仇之心的厉炎少了往日的怯懦,却更茫然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罪恶深重的他,真能被救赎吗?
而他又该如何洗清这一身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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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千月在小屋等了很久,心却愈来愈彷徨无助。
这些天她等不到厉炎,更听不到雪蝶儿若有似无的歌声,一切的一切完全超出她的掌握,教她茫然失绪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步出小屋,苗千月远眺着前方蒙着薄雾的景色,心一凛便下了决定。
这些天,她利用可解蛇毒的紫棘草佐以几味在湖畔边找到的药草,调配出一种可让人短暂失去知觉的迷药。
她计画过桥打探另一边的状况,假若真遇着人,手中有这迷药应该可以应付、抵挡一下。
若不小心被逮到,只要有厉炎在,她相信没人敢动她。
打定了主意,苗千月终于鼓起勇气离开这一个囚禁她多日的湖畔小屋。
当她的脚步缓缓穿透过薄雾中的吊桥,这才发现眼前林木扶疏,远眺山峰翠峦起伏,幽丽的景物让人看不出此处暗藏危机。
“你想去哪里?”
突地一抹冷嗓由背后响起,苗千月回过身,眼底落入喀尚日阴鸷的神情,下意识猛地一退。
她在心底啐了声,没想到会这么倒楣遇到喀尚日。
他比厉炎更阴沉、心机也更深,一个不留神,眨眼间就有可能命丧在他的手上。
双手环胸地矗在苗千月面前,喀尚日掀了掀唇道:“你胆子不小,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苗千月轻敛下眉,偷偷把迷药拽在手中,准备赏他个出其不意。
谁知道喀尚日一眼便识破她的意图,面无表情地揣起的纤腕冷冷道:“要阴险卑鄙,你还不够格。”
“你到底想怎样?”气自己不会武功,苗千月拚命挣扎着,双腿不安分地踢扭着。
一想起厉炎的背叛,喀尚日神色铁青,语气严厉得吓人:“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给了厉炎很大的面子,如果你不立刻把药谱默出来,休怪我无情!”
心脏猛地一抽,苗千月怔愣在原地。
这些日子来,厉炎压根没跟她提过药谱的事,他为什么要违背喀尚日,他们不是“盟友”吗?
千百个疑问在脑中掠过,她挺直脊梁,缓了缓紊乱的呼吸重申:“我的药谱只会默给厉炎,你让他来见我。”
粗眉陡然一凛,喀尚日冷冷地由齿缝挤出了一句话:“别妄想再找厉炎当靠山。”
当他一发现雪蝶儿被厉炎给下令“丢弃”,瞬间便知晓厉炎的用意。
他知道雪蝶儿还没死,把她丢进芦松溪,不过是让她多了活命的机会。
这些日子来“啸夜鬼船”的人一直再搜寻苍海二鬼的下落,而正巧雪蝶儿的未婚夫又是“啸夜鬼船”上之人,一旦雪蝶儿被救,很有可能引发诸多不必要的事端。
为了确保一统武林大计不被破坏,他支开了厉炎,并决定善用这段期间,尽快逼苗千月默出苗家百年施、解蛊之法的药谱。
迎向喀尚日森冷的盘算眸光,苗千月不解地蹙起眉,心底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
她知道,若不依言默出药谱,喀尚日定是不会罢休的!
见她迟迟不接话,喀尚日滞了滞,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地沉道:“不过我不得不佩服你,竟有这么大的魅力把厉炎那家伙迷得神魂颠倒,纵容你、放了我最重要的血源……而这笔帐,该由你偿还。”
喀尚日的话让苗千月蓦地一怔,顿时涌上心口的暖意,让她震撼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厉炎……真的放了雪蝶儿,虽然他的语气与态度总是那么冷淡无情,但他是真的为了她,放了雪蝶儿。
稳下心中激荡的思绪,苗千月轻柔坚定地开口:“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把药谱默给你这恶人的!”
没料到她的态度会如此强硬,喀尚日沉着脸冷肃威胁道:“没有药谱,留你也没用!”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倔傲地扬起下颚,苗千月清冷的眸底荡着绝不妥协的眸光。
喀尚日紧握着双拳,压抑着想一掌取她性命的冲动。 “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说过,若真要默药谱,我也只会默给厉炎。”确定了心里的男人如她心中所想的一样,苗千月便无所畏惧地开口。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迎向苗千月镇定的神情,喀尚日双眼迸出寒光地开口。
苗千月紧抿着唇怔怔望着他,不知怎地,因为他眸底泄露的戾气,心头没来由地感到慌乱。
见他陡然朝她逼进,苗千月的脚步不由自主往后连退了数步。
“你身后是万丈深渊,再退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像只猛兽,冷冷噙着笑,享受她的惊慌失措。
苗千月往身后觑了一眼,这才发现在蓊郁绿意之中,两旁危岩峭壁,险峻直插入云天,一失足,必会粉身碎骨!
“你很聪明,我相信你会明白何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凉凉地打了个冷颤,苗千月神态冶凝地开口:“你只要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后悔莫及。”
“是吗?”喀尚日扬眉,根本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咱们倒可以来赌赌,这场游戏,谁胜谁负。”
阴阒的眸直瞅着眼前的姑娘,喀尚日朝她一步步逼近,在两人的距离仅余一臂之距时,苗千月感觉到脚下的石子松落坠下崖底。
“只要你乖乖默出药谱,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喀尚日伺机伸出手,苗千月却因为一个闪身不及,双腿踉跄地踏了个空后,身子直往崖下坠。
厉炎方入寨,瞥见的便是苗千月坠落山崖的情景。
他神色一凛地轻点足尖地朝着她的方向而去。
无奈,纵使他的身形如电光击驰般俐落,他还是没能捉住苗千月。
“炎——”
厉炎颓然的身子扑落在崖边,耳底回着苗千月惊惧的嗓,刹那间,他的心如受巨锤敲打让沉静的面具几已龟裂地失去了原有的漠然无情……
第八章
山风迎着崖底阵阵袭来,厉炎杵在原地,目光僵冷地看着奇石罗列堆叠、深不见底的深崖。心陡地凉了半截。
掉入这万丈深渊,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望着已失去踪影的纤雅身影,厉炎紧抿的唇染着苦涩,难以置信地反复喃着:“为什么……”
虽然在苗千月面前,他总漠然强撑着不愿妥协,但表面的虚伪、不踏实,已在不自觉中,任她一点一点地剥去。
没有那个要救赎他的姑娘,往后他该怎么办?
心痛的感觉将他的心一寸寸地拧紧,这一刻厉炎才深刻明白,失去苗千月,他的身心灵魂这一辈子再也得不到救赎。
不要一直把我推离你的身边……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