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都不肯联络?”涂茹忍不住要责备她。“我很担心呀,以为又发生什么事了。下次不可以这样。”
像大姐姐教训妹妹,涂茹的长姊风范终于显露出来。曹文仪又笑笑,没有回答,只是转移话题:“床垫搬走了?房东太太来搬的吗?有没有罚你钱?我应该要帮你出的。不过反正你老公财大气粗,根本不稀罕这一点点零头。”
“我没有用他的钱,你很清楚。”涂茹打断她。“而且,他没有财大气粗。”
曹文仪的眉一挑,很挑衅。“又心疼了?讲两句都不行?你也太护着你老公了。既然这样,干嘛还分居?快点回到他床上去吧。”
“文仪!”涂茹真的生气了。“不要再说这种伤人的话了。我和他的事情你很清楚。如果没办法理解,至少也请你试着尊重,可以吗?为什么你要一直攻击跟你亲近的人呢?不管是朋友还是男友,都不该这样被对待!”
曹文仪闻言,脸色陡然冷了。“是不是那个姓夏的跟你说了什么?你跟他谈过了?”
夜里寒凉的空气袭上涂茹衣着单薄的身子,让她打了个冷颤。
“夏先生没有说太多,只说你们分手分得不太愉快。但是都过去那么久了,两方也都有错。文仪,你为什么不能跟他好好坐下来谈?”
“我为什么要跟他好好谈?!”曹文仪暴躁地打断。“为什么一定要被男人摆布、一定要围绕着他们转?凭什么男人不管是忽略你、外遇、厌倦了、不想定下来……都可以被原谅?你搬出来,不就是决心要逃离这种苦情小媳妇的世界吗?还是说你的奴性又回来了,决定要回去当哈巴狗,整天乞讨着主人怜爱?”
眼看她越说越大声,涂茹当然不是跟人对骂、吵架的料,只是用那又黑又深的眼眸望着好友,任那伤人的字句如狂风暴雨般鞭打在身上。
“文仪,你是专程来跟我吵架的吗?”久久,她才轻轻地问。“我让你很生气?”
“不是。我只是受不了你这种不果断的个性!已经讲过多少次,要就要,不要就不要;爱就爱,恨就恨,不要半调子!”
“所谓的爱恨分明,就是跟人家说你前男友死了?去刮花、破坏他的车?去他住处的门锁里灌三秒胶,让他没办法进门?把对方的证件、印章扣留,不肯还?文仪,这不是爱恨分明,这已经是……已经是……”
已经是什么,涂茹根本说不出来。她乍听夏先生的叙述之际,确实震惊到无法相信。但是看曹文仪此刻凶狠的表情,涂茹的心沉了下去,知道她那位前男友所叙述的,八九不离十,并没有捏造。
“那……都是他活该。”曹文仪只是简单带过,捏紧了涂茹的手,用力到让她有点疼。
涂茹又不语了。
每个人都表里不一,都好复杂。爽朗外向的曹文仪,有着如此阴暗的内在;而她,从小到大众人公认的乖乖牌,内心也有令人难以相信的执拗跟别扭。
好累、好累。
“所以,你打算这样下去?”终于,涂茹轻轻开口问。“拉着我作伴也不是办法。文仪,你报复了他,这样真的快乐吗?一直钻牛角尖,何必呢?”
“那你呢?这段时间以来,你又有多快乐?说我钻牛角尖,那你自己又怎么说?”曹文仪尖锐反问。
“我不快乐。可是,我也不是在钻牛角尖。”面对指控,涂茹蹙着眉,不甚同意。“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想一想。”
这还不叫钻牛角尖?照涂茹的方法想下去,再想十年大概都不会有结果。
没有一点刺激,大概是不可能前进了。而涂茹那无用的老公,跟涂茹一样走温良恭俭让路线,宠老婆宠到死胡同里去了,两人就这样卡住。
曹文仪望着好友带点苦恼、轻愁的娟秀脸蛋,若有所思了好久、好久。
她的公主。王子为了她可以去屠龙、冒险、砍砍杀杀,都要让她生活在玫瑰花环绕的宫殿里,单纯快乐的过日子。
可惜,她只是假冒的王子,背着重重的包袱,有自己的恶龙要屠杀。她始终无法让公主展开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开心笑脸。
如果这样的话……
曹文仪在当下做了一个决定。或者应该说,决定要赌一把。
“不要再多想了,又不是一定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对不对?”
如果涂茹认真听,一定会听出曹文仪的语气变了;但她没有听出来,因为,她被曹文仪接下来的动作给吓傻了。
“何况,你已经有我了……这样还不够吗?这段日子以来,我们不是过得很自由、很开心吗?我一定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绝对不会背叛、离开你的。”曹文仪低低倾诉着,眼眸闪烁着奇异的亮光。
“是没错。可是,我们毕竟不能这样一辈子……”
涂茹还说着,曹文仪瘦削、很有个性的脸便缓缓靠近。
薄唇凉凉的、软软的,贴上了涂茹震惊到微微张开的小嘴。
曹文仪吻了她。四下俱静的夜里,晕黄的灯光下,温柔地吻了她。
第10章(1)
涂茹一直不确定,她在那一夜的反应究竟是对是错、适不适当。但是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回头的,也不能重来,所以,无从比较,没有判断的标准。
那时,她吓得落荒而逃。
直到之后,她有机会冷静下来思考,才领悟到这一个吻将她推到了不得不面对真相的悬崖边,被逼迫着看清自己的心。她于是清楚地分辨出,自己的身与心都只属于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耿于介。
爱情这一块领域,有绝对的专属性,无法让其他人亲近、染指,即使是最亲密的好友。
朋友可以极亲极接近,但是跨越到爱情的领域时,便只能遵循全有全无律──爱,或者不爱。其他的,都是暧昧灰色地带。
而涂茹完全不想在暧昧地带中狡猾地享受着被照顾与陪伴;也不愿意让谁在暧昧中偏了思绪,对她滋生其他情愫。
如果人生一定要妥协,她宁愿在爱情里妥协,忍受破碎切割过的时间;而不愿意只为了要有人陪伴身边,妥协掉自己的爱情。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廉价。
她在震惊之中,看着曹文仪微微的笑着。那笑容似乎说了千言万语,涂茹却像瞎了、聋了,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脑中,是一片空白。
她就这样推开曹文仪,下床,随便套了双鞋,抓起外套,夺门而出。
曹文仪也没有拦她,更没有追上来。
狂奔了好一会儿,她几乎喘不过气时才慢慢停住。涂茹发现自己已经奔出了小巷,正站在人行道上,呆呆望着寂静宽阔的大马路。单薄的衣裤抵挡不住夜里的凉意,她把冰凉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也触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输入号码后,她按下通话钮。不像之前的千百次,在最后一刻退缩;今夜的她需要一点力量,面对瞬间崩毁变质的友谊,她从来没有这么彷徨又惊恐过。
“小茹,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他的声音非常清醒,丝毫没有睡意,还带着警觉,仿佛知道这不是一通寻常的电话。
“不太好……”涂茹一开口就哽住。
一辆跑车呼啸而过,可能是去夜店续摊的玩家,车窗内爆出震耳嚣张的重低音乐曲,还有针对涂茹而来的长长口哨声。
耿于介听见了,他敏锐地追问:“小茹,你在哪里?”
“呃……外面。”她的嗓音带着盈盈的水意。
耿于介不再多问,只是简洁下令:“我马上过去。你不要站在大马路边,到便利商店去等。从巷口出来,到大马路的时候右转,一直走下去大约经过十家店面,就有便利商店。在那里等我,不要挂电话,继续跟我讲话,我们见面再说。”
他了若指掌的指示,清楚到令人不敢置信,好像对这附近熟到不能再熟;但耿于介平常活动的范围根本不会到达这边呀。
耿于介贴心地没有追问她打电话的原因,因为知道涂茹的个性,绝不可能在慌张时侃侃而谈。他必须先安抚住她的情绪,所以开始解释自己熬夜的原因──晚上的病人,值班CR照会之后决定要开刀,都已检查完,也报告给值班的
涂茹一面在寒风中走着,数着地上铺的红砖,一面被他的解释吸引,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出什么状况呢?很严重吗?”涂茹问,语气明显的冷静了许多。
“马医师对microscopy比较不拿手,他有点犹豫。而外科医师是不容许有任何犹豫的。”耿于介淡淡说着,脚步丝毫不停,已经到了停车场,发动了自己的车。
“所以你必须去帮忙开这个刀?”就算不甚了解医院操作的程序,涂茹还是听出了不公平的地方。“马医师的层级、经验不是都跟你差不多吗?为什么你必须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