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楼的沐雪荷。”
一句话吓得元珣差点没掉下巴。“你……你要邀她到别庄作客?”
老天,他有没有听错。
“没错。”元琰坚定的点点头。
“你是认真的?”元珣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的样子吗?”元琰冷着脸回瞪他。
“可是,她可是个花娘耶!”元珣小心翼翼地提醒大哥。虽然他对烟花女子没有什么偏见,不过,弄成这样会不会太过火了?!
“那又如何?”元琰冷哼一声。
“要不是我知情,还真的会以为你对她有什么不寻常的感情哪!”
“你在胡扯些什么?你很清楚我只是想讨回面子。”忽地,元琰莫名地恼羞成怒起来。
“是、是——”最好是这样!元珣不以为然的暗自嘀咕。“显然你都已经计画好了,办筵席这种小事交给总管就成了,何必要我帮什么忙?”
啧,这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我要你出面到四季楼去递请帖。”
递请帖?
元珣瞠大眼,忽然明白了大哥的意思。“难不成你想把她骗出——”话声戛然而止。
“没错,既然进不去,那就把她引出来,毕竟,私怨就要私了。”
元琰眯起眼,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数十里,直视躲藏在四季楼里的那个祸首。
看着大哥那张老谋深算的脸,元珣不得不承认,他这兄长还真是满肚子拐。
“我明天就上四季楼去。”
元珣有气无力的叹口气,看样子他坚守了二十年的清誉,明天就要毁于一旦,他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全京城会满城风雨的谈论着——
淳亲王府的第二个不肖子,上青楼狎妓!
*
三日后,元珣在柳月别庄设宴。
为了邀请平时绝不轻易外出的沐雪荷到柳月别庄作客,元珣可是使出三寸不烂之舌,花了一天时间来说服四季夫人,还慷慨撒了一千两银子,另外加赠几样价值不菲的珠钗首饰,作为送给沐雪荷的见面礼,才总算让四季夫人点头。
他不负大哥所托,完成使命、功成身退,剩下的,就看大哥自己怎么办了。
酉时,天色只剩微光,元珣派出的气派软轿已将沐雪荷接到了别庄,她身旁还有几名护卫跟丫鬟屏儿随行。
“恭迎雪荷姑娘,我是哈总管,这边请。”
站在朱红大门边的总管早已等候多时,立刻将沐雪荷请进门,一路带往内苑。
其实沐雪荷根本不想来,要不是嬷嬷连着两天在她耳边叨着念着,甚至不惜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非要她点头不可,她是怎么也不愿来赴这场邀约。
因为这个设宴邀她来的人,正是淳亲王府的二少爷,是那个狂妄家伙的手足,不知为何,只要任何跟元琰扯上关系的人,她都难有好感。
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妥协,往后她绝不再跟元琰有任何瓜葛。
打定了主意,一颗浮动不安的心总算镇定许多。
一路越过好几进的院落,行过几道回廊,触目所及的建筑、摆设,皆极富丽考究、气派恢弘,沐雪荷将这些名门一掷千金的气势尽收眼底,不免暗暗为之惊叹。
忽地,感觉到带路的哈总管脚步慢了下来,沐雪荷一抬头,只见“宁波阁”的匾额就横挂在敞开的雕花木门上头。
跟着踏入大门,哈总管的脚步未做停留直接越过大厅,领着她走向厅外,远远可见一座在烛火围绕下的凉亭。
沐雪荷跟着哈总管的脚步,目光不由自主的四下环顾。
看样子“宁波阁”应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宴会之所,气派宽敞的大厅、精巧华丽的螺钿桌椅、摆设不清说,自雕花窗棂往外远眺,更可见烟波浩渺的湖泊,以及湖边雕工讲究、玲珑却华丽的八角凉亭。
八角亭的八根巨柱上还悬挂着白色的纱帐,微风轻轻拂动半垂的薄纱,朦胧纱影中映着摇曳的烛火,真是别有一番情调。
今晚的筵席舍弃宽敞气派的宴客厅,改设在湖边的八角亭里,桌上摆放着十来样精致丰盛的上等佳肴,还有一壶用上好瓷器盛装的美酒,衬着烛光、美景,光是眼睛欣赏就已让人微醺。
沐雪荷缓缓收回目光,小心翼翼的打量亭内一名背对着她,凝神眺望湖面的男子。
男子穿着一袭灰色缎面马褂长袍,衬托出他修长、结实的体态,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的缎面圆帽。
“爷,雪荷姑娘来了。”总管上前恭敬的躬身报告。
“嗯,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们都下去吧!”男子没有回头,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带着一种特殊的鼻音。
“喳。”
哈总管手一挥,一旁的五、六名丫鬟福了福身,立刻跟着他走了。
见所有的丫鬟全走了,八角亭内突然空旷得吓人,沐雪荷顿时慌了起来,伹瞥及身后还有屏儿跟几名护卫在,倒是很快就镇定下来。
沐雪荷估量着那个背影,竟觉得有几分眼熟,脑子里竟不由得跃出一张俊美狂傲的脸孔。
不,不可能的!她勉强压下纷乱的情绪,强自镇定地深吸口气。
“雪荷姑娘请坐。”背对她的身影突然扬臂比了个手势。
“谢谢爷儿。”
紧盯着他的背影,沐雪荷小心翼翼在桌边的紫檀梅花凳上坐了下来,但伫立在面前的身影却依然没有移动半步,令她不觉有些不耐烦。
“爷儿,您打算一整晚都背对着我吗?”沐雪荷冷冷开口。
显然是怔了下,随即男人背对着她仰头大笑,那笑声竟带着几分玩兴与张狂,沐雪荷惊惶得还来不及反应,那个背影缓缓转了过来。
一见到那张脸,沐雪荷宛如见到鬼魅,整个人站起来,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你!怎么会是你?”一张娇柔美丽的脸蛋吓得刷白,平时的淡漠与冷静顿时消失无踪,眼前的她活脱脱是个被吓坏的姑娘。
元琰好整以暇地欣赏,震惊、不信、错愕的表情轮番闪过沐雪荷美丽无瑕的脸庞。
今天的她穿着一袭黑色锦缎宽旗袍,上头整齐缀着一排凤尾花扣,细致的花瓣式立领,端庄而优雅地包裹着她如白玉般的颈子,胸襟处为一巴掌宽的红色缎布,上头饰以彩绣牡丹,宽袖口上有着多重镶滚红边,以及一圈翩飞的蝴蝶。
那样深沉的颜色穿在她身上竟是出奇地合适,一头如瀑般的黑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包髻,上头缀着一只简单却不失典雅的彩色珠簪,小巧的耳垂上,就悬着两只黑色的珠饰耳环。
她看起来十分典雅高贵,浑身散发着沉静而优雅的气息,刹那间,让元琰几乎以为她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格格。
用力甩去脑子里荒谬的念头,元琰重新挂起一抹狂妄的笑容。
“怎么?那丫鬟没把我的话转告给你?”元琰似笑非笑的挑挑眉。
“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沐雪荷连声音都快挤不出来。
突然,她发现元琰不知何时竟逼至眼前,一股慑人的男性气息窜进鼻息,让她慌张得双腿隐隐颤抖起来。
他比她记忆中还要更为高大、危险,好像挟带着一股具大的破坏力,眼中闪烁着让人窒息的阒黑冷光。
她真是太小看他了!
“我元琰贝勒没有见不到的人。”凑近沐雪荷耳边,元琰喑哑吐出一句。
元琰得意地亮出他闪亮的白牙,就像是锋利的刀刃,竟让人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寒气。
第5章(1)
沐雪荷猛然抽息,几乎哽住呼吸。
“护卫——”沐雪荷仓皇一转头,这才发现后头哪有什么人,屏儿跟一干护卫不知何时全不见了。
她下意识紧抓前襟,像是想阻止他的逼近,穿着盆底鞋的脚一步步后退,一个踉跄,沐雪荷的背整个贴上了柱子,再也无处可逃。
“这是你早就设计好的陷阱?”她绷着嗓音问,直视他的目光凌厉如剑。
“可以这么说吧!”元琰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像是丝毫不怕被她眼底的利刃所伤。
串通他的弟弟到四季楼撒大把银子,骗过嬷嬷,让嬷嬷跟她以为今晚邀约的人是淳亲王府的二少爷。
这兄弟俩,果然同样的可恶。
“你真卑鄙。”虽然知道自己此刻处境艰险,沐雪荷还是忍不住恨骂了一句。
“好说!”元琰毫不在乎的勾起笑,目光从没离开过她。
一抹讥诮跃上他的嘴角。
那个美丽得不可方物、冷漠得像座冰山的沐雪荷,此刻宛如一只误入陷阱的小兔儿,看起来是那般仓皇、不知失措,卸下冰冷、不容冒犯的假面具的她,原来是如此柔弱、不堪一击。
他就像一个嗜血的猎人,不给猎物致命的一击,只想残忍的折磨她,逼她面临绝望与恐惧,直至身心濒临崩溃边缘。
苍白而绝美、恐惧却优雅,她这朵被隐藏在重重门扉后的稀世花朵,总算落入他处心积虑的陷阱中。
天啊,他真享受这滋味!
“让我走。”她声音不稳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