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月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想事情。
“怎么了?”一向粗率的孟虎却细心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她看向他,迟疑地摇头。“这个情景有点熟悉……”她身处的地方、身处的场景,就连头顶上灯光投射的角度,都似曾相识。
“什么情景?”
“我作过的一个梦……”
“表妹,你和表妹夫要谈情说爱也请稍等,赌完再继续好吗?”范克平见两人嘴贴着耳,好不亲匿,破坏别人浓情蜜意很不道德,不过正事要先办,等他赢走了东西,这对夫妻爱怎么黏就怎么黏。
“抱歉。”她表达歉意,“虎哥,帮我拿杯香槟来好吗?”
“喏。”孟虎立刻照办。
韩三月一口将香槟喝光,喝点小酒,壮壮胆,事实上她是自己吓自己,此时围着赌桌坐的三个人,她都有信心能赢,她在范家长大,虽不姓范,却学了范家出千的所有技巧,外公一点也不藏私,他什么都教,学不学得起来要各凭本事,小时候的她学得很糟糕,家里上上下下都能轻易胜过她,从遇见孟虎那一天起,她开始产生自信,也产生目标,几年的磨练下来,连外公要赢她都很吃力,稍有松懈就会被她这个不孝外孙女痛宰。
梭哈第一局,塑胶透明筹码各自拥有一千万,输光者淘汰。三表哥范克顺最为小心谨慎,知道赢不了就索性盖牌不跟,四表哥范克骏下注大胆,五百万五百万叫,最快败光那一堆小山似的透明筹码,韩三月和二表哥范克平各赢走五百万,筹码增加到一千五百万。
第二局,三表哥范克顺一样是见状盖牌,在一旁啜饮香槟,像个旁观者,留韩三月及范克平两虎相争,他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这一局,范克平输掉四百万。
第三局,范克顺故技重施,不介入赌局,他的意图很明显,他在等韩三月和范克平之中有人落败,这一局,韩三月输掉三百万。
第四局,范克平下的筹码很重,九百万,韩三月跟牌,还再追加五百万,准备一局和范克平分胜负,范克顺又是“俗辣”地盖牌,他们也没人想鸟他,韩三月牌面上是漂亮的红心同花顺,范克平则是黑桃同花顺,两人点数相同,盖着的底牌才是胜负开键。
韩三月的底牌是黑桃四,她如果不换掉底牌的话,她这副牌连个对子也没有,她可以换成红心十,如此一来她就拿齐了同花顺,但是二表哥不笨,他也只欠一张黑桃十就是同花顺,她要是换走了他的黑桃十,了不起牌成了顺子,但二表哥也能拿张十凑成顺子,但比花色,黑桃赢过红心,她小输一筹。
范克平也同样在揣摩她的心思,两人都试图在彼此脸上找出破绽。
……这是她那场梦的后绩吗?
因为无法猜测出二表哥的下一步,所以梦里的牌是空白的。
“Showhand”唯一不同的,这句话是从韩三月口中说出来。
范克平知道韩三月一定会换走底牌,而且换来的是他要的黑桃十,他翻牌的速度不及她快,两张黑桃同时出现,他又比她慢,等同自寻死路,不过他不一定非黑桃十不可,顺子拚顺子,他不吃亏。
范克平噙着笑,现出方块十,定睛一看,韩三月手上底牌却是红心五。
他的牌,变成了顺子,她的牌,是同花,同花比顺子大。
“你……”
“你以为我会换黑桃十吗?我换了黑桃十还是会输呀,那么不如赌一赌运气,猜你会这样想,无论你换哪一张十,你都会变成顺子,我只要随便来一张红心的牌,我都能是同花,同花不太大啦,它输葫芦,也输铁枝,当然还是输同花顺,不过……”她一脸“承让承让”的甜笑,“它比顺子大一点点。”
输光筹码的二表哥,请出场。
“没想到是你赢了,表妹。”三表哥范克顺替她鼓鼓掌。“二哥就是想太多才会被你摆一道,直接翻出黑桃十他就赢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虎哥,我还要再喝一杯香槟。”这一杯是庆祝她解决今晚最大的麻烦,面对范克顺她一点也不害怕。
“你会不会醉呀?”孟虎这次只端来半杯。
“不会不会。”她像渴了很久一样,咕噜噜一口喝光光,满足地大吁。“好了,三表哥,我们来吧。”喝了再上!
轻轻松松,一局就赢走范克顺一半的筹码,这一次容不得范克顺盖牌不跟,就算范克顺叫的赌码都不大,韩三月一加就是两三倍以上,很快的,三局分出胜负。
韩三月桌面上推满三人份的筹码,范克顺灰头土脸离开现场。
“老婆,你好厉害!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通杀他们!”孟虎把她抱得高高的,像在举冠军奖杯。
“谢谢夸奖,老公。”要不是孟虎陪着,她一定没有勇气和表哥们直接对决。
“接下来就天下太平了吧?不会再有杂七杂八的表哥来打扰我们了吧?以后的每个早上我可以带你出去吃早餐了吧?我们就算在大马路上跳舞也不会有车子撞过来了吧?”孟虎太兴奋,美好的远景在等着他们。
“似乎高兴得太早了点。”
贵宾室里,传来陌生的男嗓,不属于里头任何一个男人,只有韩三月觉得耳熟,耳熟到头皮发麻。
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她也缓缓偏着视线望过去,只先看到一只擦得发光的皮鞋跨进室内,紧接着是质地硬挺的灰色布料包裹着的长腿,她揪紧放在孟虎肩上的十指,不自觉的绷硬让孟虎也察觉了。
“他谁呀他?”孟虎看见一个梳着油亮西装头的年轻男人,明明不超过四十岁,却做着六十岁的打扮,不知是不是成天在扑克脾堆里打转,他也长成一张扑克牌脸,如果是被当年国中时期的孟虎遇到,一定会直接将这种长相欠扁的家伙约去单挑,先打一顿再说!
“大表哥……”
范克谦。
他走进贵宾室,身后跟着一名穿着黑衣的女人。
范克谦将手里那张邀请函放置在赌台上,弹弹指。“很有趣的赌局,我也想赌,发牌。”说这番话时,他脸上没有半点多余表情。
负责发牌的蓝冬青以眼神询问韩三月,韩三月虽有停顿,但仍是点点头。
迟早,她都得和范克谦对上面,因为她知道整个范家里,最想得到外公最后一招赌技的人,正是他。
一张现牌及一张盖牌分别挪到两人面前,他与她,没有人去翻动底脾,也不需要有人喊价,因为他们的赌注已经不是那些虚拟筹码,而是最终输赢。
又是两张现牌送过来。
韩三月台面上有两张八,一张梅花A,底牌不明。
范克谦则是两张J,一张梅花四,底牌不明。
第五张牌发出,她的是黑桃A,他的是红心四。
两个人都有两对,光凭牌面来看,她赢他,她只要再拿到一张A,范克谦没有翻盘的机会,目前还没有出现的A有方块及红心,就算范克谦的底牌是其中之一,她仍是会赢。
“Showhand,掀开你的牌吧。”范克谦命令她。
这句话,她听过,在……
“掀牌!”他冷冷重复。
韩三月震回神智,努力抛开浑噩的想法,现在她只要专心赢这一局就好了,什么都先不要想——
她深呼口气。
好,来张红心A!
韩三月自信满满,架式十足地轻笑一声,赢了——
牌掀开,躺在众人面前,既不是红心A,也不是方块A,竟是方块二!
韩三月惊跳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张诡异的方块二。
“怎么会?!我明明——”她转向孟虎,捉住他的手,“虎哥,我明明把牌——”
“一对八、一对A,一张二,这就是你的牌了。”范克谦也站起身,拿起他未翻开的底牌,表情一凝,眉眼间全是冰冷阴鸶,冷睨着韩三月,也冷睨着孟虎,更冷睨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他将底牌丢向孟虎,长指指向韩三月,“现在,带着东西还有你,立刻给我滚回范家!”
那张底牌,是方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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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赌输的那一夜已经一个星期,韩三月回到范家也已经一个星期。
那时孟虎当然不肯放她走,但是赌了就要服输,这也是她从小背到大的范家家训之一。
“干!我们说好的赌注不包括你!”孟虎将黄色肥老鼠丢向范克谦,范克谦反手接住,孟虎踹翻椅子,眼看就要和范克谦直接开扁,用他的方式保护他的妻子。
“虎哥!住手!”她跳出来阻止。
“你只能带走那只老鼠!”孟虎吠过去。
“带走它是你们开口说的,带她回去是我额外加的,赌了要认帐。”范克谦冷回来。
孟虎开口就是一连串精采无比不用换气的国骂。
“虎哥,是我们自己疏忽。”也是她赌技不如人,没想到手上的牌被换掉都不自觉,失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