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丫头罗嗦得像是他的娘一样,每天老在耳边念他,还规定他必须准时乖乖吃完饭。
谁会闲着没事,娶一个娘回家当老婆,成天管东管西……
突然间,他后知后觉地想起缇儿的全名——
别缇!
「喂喂!凤栖,等一下!我是说『别、提、了』,不是看中你家那个叫『别缇』的丫头啊——」
他惊慌失措地追了出去,但已经慢了好几拍,加上何凤栖的身手好,早就不见身影了。
「搞什么啊?万一我今天回答说『别问了』,还是『还是别知的好』,难道要我跟痕天和逸浪抢媳妇儿吗?」
雁鸣飞只能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在心中大骂何凤栖那古怪的幽默感,给他三个婢女取了这么莫名其妙的奇怪名字,造成今日误会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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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凤栖平时看似佣懒温吞,行动力却是超强。
才半日,别缇果然拎着简便的包袱,出现在他的屋里。
缇儿有些别扭地站在药房门边,完全不见前些日子霸占他卧房里那张床时的高张气势。
「很抱歉,拖了你下水。那天是被阁主一直逼问是否有喜欢的人,我被逼急了,脑子里临时只想到你,所以就……胡乱地提到了你。」
「……喔。」
「你,你不娶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嫁人。我们可以以师徒相称,我搬来这儿住,正好可以跟着你学草药。」
缇儿的小手紧紧抓着包袱,话语有些急切,表情也有些紧绷。
他知道她正在为彼此努力找退路,让他们两人之间可以自然一点,不要这么尴尬。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句「也不是很想嫁人」听在他耳里,竟然感到有些不舒服。
「没关系,我知道我不是女孩嫁人的好对象。」
他苦笑,淡淡地自我解嘲。
「才不呢!我觉得你很好啊!心地好,个性好,医术也好!」
她快人快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语意太露骨,不禁盖红了脸。
「丫头,所谓的好人,不一定会是好的良人啊!」雁鸣飞摇摇头。
她的表情像是当场被挥了一巴掌,俏脸微微一白,咬着唇,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去。
「……我很抱歉,让你为难了……」她低声说道,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她果然不该那么冲动地跟阁主提起他,弄得自己活像是要上门逼婚的模样,颜面尽数扫地。
他的心口一揪,有些后侮说了刚才那句话,暗自对自己的笨嘴恼火不已。
人家姑娘家都主动降低身段,想让彼此有台阶下去、化解僵局了,他却三言两语就把她的话给搧回去。
一时间,房里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个……你刚才的提议也不错,你来这里,可以专心地跟我学习药草医理。」
缇儿抬起头来,终于展颜一笑。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要改叫你一声师父了吗?」
「这倒不用,我们就照旧,沿用往日称呼彼此的习惯就好了。」
「还有,内室卧房的那张床,还是我的吗?」
她马上就恢复了原来没大没小的态度,指了指内室。
「……是。」
雁鸣飞无力地垂下头去,无声叹息。
这一阵子睡久了硬邦邦的卧榻,还真想念他那张柔软温暖的床啊……
「雁公子,阁主说从今天开始,不必待在阁主身边伺候了。外面天色已经快要昏黄了,我先进去放一下东西,等会儿就去厨房为你准备晚膳。」
听她一提,他还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好的。」他点点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期待。
缇儿露出笑容,也不再客气,熟悉地直直向他的卧房走去。
看着缇儿的纤细身影轻巧地走进他这个单身汉大男人的卧房里,他心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仍然不太适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违礼行为。
虽然他七岁就流落民间,但除了从小曾接受过严谨的宫廷教养外,舅舅的身教、言教等等的礼教观念也早已在他的脑子里根深柢固了。
还好这里是「烟波阁」的地盘,江湖儿女一向不拘小节,否则的话,他真的很苦恼缇儿的名节问题。
如果将来他有了女儿,渐渐长大之后,大概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心境吧……
他傻傻地笑着,忽然又怔住。
「什么女儿?我在想什么啊?竟然昏头了我……」
敲敲脑袋,雁鸣飞努力挥走脑中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舅舅,实在很抱歉,虽然我曾承诺会努力为自己解毒,会娶妻生子、长命百岁,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无法完全化解身上的毒。那毒一日未解,我根本无法昧着良心娶妻生子……」他闭上眼,双手合十,喃喃说道。
他体内的残毒目前只是暂时压制着,说不准明天就发作了,或者也有可能在一年后、三年后、甚至十年后才发作。
要是有了妻子、儿女,万一哪一天他突然毒发死了,岂不是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儿还有小孩儿为他赔上一生?
他在内心不断地向舅舅忏悔着,希望舅舅地下有知,能体谅他直到现在仍然不愿成家的苦衷……
第四章
「呃……」
雁鸣飞突然重重倒地,捂着胸腹,蜷缩成一团。
「雁鸣飞!你怎么了?」
别缇白着脸冲过去,跪倒在他身边抱住他,惊慌万分地叫道。
刚刚他还在草药园里教她辨认一株又一株的草药,没想到才一进门,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毫无预警地倒地,吓得她魂飞魄散。
雁鸣飞无法回答她,只能痛苦地喘息呻吟,咬牙拚命忍受着一波又一波从胸腹之间急涌而上、蔓延到手脚四肢的剧烈痛楚。
他的脸色死白到令人心惊的程度,额上的冷汗也不停地淌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别缇慌了手脚。
「你还好吧?」她的声音颤抖,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知所措地抱着他,手指触摸他的脸颊、脖子,只觉得指尖下的皮肤竟然一片冰凉潮冷,他的身子冷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为什么会这样?她要怎么做?这个时候,如果……如果她会医术的话就好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六神无主地紧紧抱着他,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对了!阁主,我去找阁主!雁鸣飞,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阁主来救你……」
她抖着手想将他放下,一只冰凉的大掌却握住她的手腕。
「雁……」她倏地一愣,飞快地低头看他。
「没……我没事……别怕……」
趁着疼痛稍稍减缓了—些,他睁开因剧痛导致视线—片模糊的双眼,喘着气,吃力地开口安慰她。
「可是……你这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事……」
她将他紧紧拥在怀里,泪水无法控制地流下来,滴到他尽是一片冷汗的脸颊上。
也许是痛到了极致,肌肤变得异常敏锐,她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竟然灼热无比,刺痛得让他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我真的没事,暂时别动我……这样就好……呃——」
他才勉强笑一笑,想证明他还好,但是话还没说完,第二波、第三波的疼痛,就像岸边浪头一样,才刚退了一些便又再度来袭。
他痛苦万分地蜷起身躯,牙关咬紧到甚至发出格格打颤的声音。
「雁鸣飞……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你还没把医术传给我呢!你不是说要我做你的徒弟吗?你不可以这么没有信用……不可以……呜呜……」
别缇完全无法帮他,挫败得泪流不止。
她从来不知道,看到他痛苦难忍的模样,竟会让她如此深刻地感同身受,恨不得能分担一些他身上的痛楚,让他不那么难受。
「呃——」
他痛得翻腾,手指无意识地刨抓身下的泥地。
她赶紧握住他的手,不让他自残。
他下意识地抓紧她的手,力气之大,捏得她的手都红了。
别缇忍着疼,一面轻声地安抚他,一面在心里不断地祈求他平安无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怕的剧痛折磨终于慢慢消褪,雁鸣飞闭着眼,上半身倚躺在别缇的膝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喘息着,浑身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
「好一点了吗?」
别缇轻声问道,用衣袖柔柔地擦着他脸上的冷汗。
「……嗯。」
一声有气无力的回答,从他毫无血色的双唇间逸出。
这一声回答虽然微弱,却已经足够安定她的心了。
「想要到床上歇着吗?」
「……再等一下,我现在没力气……」
「嗯。」
别缇没有再说话,仅是静静地陪苦他,顺手将他脸上的发丝拨到耳朵后方。
虽然她的双腿早已跪得麻了,她却依然一动也不动,极有耐性地等着他的体力稍稍恢复。
又等了一阵子后,他才慢吞吞地从她腿上翻下,躺在地板上。
「你先动一动吧,腿一定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