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旁边的谢希梅眼底掠过毫不掩藏的激赏眸光。
“罢了!罢了!”李夫子颓丧的摇摇头。
县令说得对,自己果然学问低下,教书简直是误人子弟。争取功名的念头有如一把火被人吹熄。
他沮丧的拿出八吊钱,不由分说丢了下去,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瞧李夫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店小二知道眼前少年必定满腹经纶,说不定哪天还能成为状元。
宋代一向礼遇读书人,店小二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招呼。
“小二不用忙,算算刚刚吃了多少钱?”要不是阮囊羞涩,她才不会用这种方法赚取生活费。
穆咏喜因为刚刚在田里打零工,身上有股发酸的味道,直想找个客栈梳理一番。
店小二说了个数字,她正要拿出刚才赚到的钱付帐,一旁忽有人说话——
“小二,他的帐由我付。”清朗无比的嗓音界入两人中间。
她好奇的转过身来,没想到迎上一双深幽如潭的黑眸,潭内有股灼热的光焰,只要对上眼,就有种被穿透、扒开衣裳般的感觉。
穆咏喜心头一颤,好似有道电流穿过全身,她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瞧她退步的行为及一脸警戒表情,谢希梅绽放安抚的笑容。
“小兄弟别害怕,在下只是想要结识小兄弟。”他的声音温和,让人难以抗拒,“若嫌这茶肆清茶淡水,咱们也可以到城镇有名的客栈叫几盘好菜,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我……”他带笑的嗓音、诚恳的眼神,安抚了她莫名升起的慌张,令人无法拒绝。穆咏喜才想开口答应,没想到有人比她更早说话。
“公子,他身上有味道。”想到待会要坐在一起,孙睦的眉毛就像钩子一样紧紧的锁在一起。
虽然声细如蚊蚋,但还是被她听见了。一股热气往上街,双颊染上尴尬的臊红,所幸她的脸上有污泥掩饰,没让对方察觉自己的羞赧。
“小睦,不得无礼。”温和的声音竟渗出难得一见的火气,“退下!”
孙睦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主子一向待他温和良善,从未大声对他说过话,怎么这一次……为了一位初见面的人,用命令的口气对自己说话。
不忍心看他错愕、委屈的表情,穆咏喜立刻拱手道:“承蒙兄弟抬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就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看她坐定,谢希梅心中甚感愉快。
“在下姓谢名希梅,四川成都人,今日侥幸得见兄弟的才学,不枉来临安这一趟。”
“凑巧对上,幸运而已。”她以前在学校最喜欢玩这种对联,若是吟诗作句她就不行了。
“兄弟太谦虚。即景对联,信手拈来堪称翘楚,敢间兄弟大名、何处人氏?”沏了茶、倒了水,谢梅希聊天般的问起,
他内心十分好奇,世上还没有人听见他的名字,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下子对这少年的兴趣更加浓烈几分。
听那文绉绉的话语,她的五官全皱在一起。
“我叫做穆咏喜。”
“咏喜,好特别的名宇。”掐指一算,笔划吉利。
“当然……特别,这是我……爹取的。”奇怪,刚刚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就感觉耳膜震动了一下,连心跳也在瞬间加快跳动。穆咏喜赶紧摇摇头,想将那怪异的感觉甩开。
“他说心中有喜,就不易生恶,勉励我未来的人生都要乐观进取。”
“看来兄弟也是出生在书香世家,不知何方人氏?”谢希梅试探地问道。
“台湾。”她简单扼要的回答。
第1章(2)
台湾?自己大江南北都跑过,怎么从未听过这地名?
“为何要来临安,进京赶考吗?”
“不是的。”穆咏喜喝口茶,掩饰若说谎便会不自在的心态,“我跟随家父来京营商,途中遇到盗贼,家父惨死,而钱财也被抢尽,我只好沿途打零工,凑着一些钱两,好有盘缠可以回乡。”
“不像,不像。”
“什么不像?”穆咏喜被他突兀的话勾起好奇心。
“你的额上日、月两角无痣,不是双亲客死他乡之相。”
“你会看相?”
“稍微涉略,但不精深。”
听到这样的话,孙睦立刻扁嘴。主子个性就是这样谦虚,只要说出他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世上他算命排行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偏偏这小子听到公子的名字,连惊讶谄媚的表情都没有,标准的乡下土包子,井底之蛙。
“喔,这样啊……”穆咏喜失望的撇下嘴角。
她的失望没有逃过一向以看人脸色维生的眼睛。
“想问什么?说不定我这半调子的功夫能帮你解决问题。”谢希梅讳莫如深的睐她一眼。
“我不算命,但想学算命。”她的离奇际遇算命哪能算出来。
“为什么想学?”他目光如炬,企图捕捉对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变化。
“……”穆咏喜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答。
“我的问题很难吗?”他眼神一次比一次更加深沉。
穆咏喜赶紧垂下眼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以免被那致命黑洞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
这男人眼睛会电死人,若再勾起薄薄的唇,绝对能让每个女人心跳加快、小鹿乱撞。
可惜他不是生在二十一世纪,可以当个电影明星,包准一定拥有很多粉丝。
“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穆咏喜低敛着眉,轻咬下唇,“我……对算命很好奇,只是单纯的想学这一门学问。”垂着头,没让对方看到自己不安的表情。
既然已经来到这时空,就要想办法活下去,既然要活下去,就要找职业求温饱。
当她知道这姓谢的会算命,心中那股欢喜不言可喻。
算命似乎是个不错的行业,只要动动嘴皮就有钱财入袋,比起做粗工还轻松得多。
听他那席话,谢希梅静谧的脸涌起一抹深思。
“穆兄弟,以你的才学,若不去考取功名实在可惜,这样好了,不如让我资助你,若考取功名,你再还我银两好了。”
毕竟万般皆下品,只有读书才是正途。
“我不要考取功名。”开玩笑,依她肚子那一点墨水,怎敢跟古人……不,老祖宗一争长短。“我没那福份!”
“没那福份?”
穆咏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立刻说道:“我……小时候算命师说过,我没有考取功名的福份。”
“算命师?”谢希梅主动提议,“八字拿过来,我帮你算。”
话一出,站在旁边的孙睦眼睛猛然睁大。
主子,你订的规矩……今天已经不能再算了。
他正要张嘴提醒,却被主子扫了一眼,提到喉咙的词句全吞了回去。
穆咏喜哪知道眼前是当代鼎鼎大名的算命师,当然也不会知道什么规矩,只道:“我不知道自个儿的生辰八字。”她的生辰是民国七十七年,这样的命盘说出来谁能信,即使信又怎么能排得出来。
“不知道八字?”谢希梅眉头轻蹙,“刚刚你不是说算命师帮你算过,怎会不知道?”
糟糕,穿帮了!
“我……我……”她支吾其词,“我爹知道,但他没告诉我。”
“原来是这样。”谢希梅不但没释怀,还有股按捺不住的狐疑。
感觉眼前的少年就像一颗竹笋,有着一层层的外壳,若不花点时间剥除,是无法探究到核心,心头涌起想要更了解他的冲动。
“不知道八字没有关系,我对手相稍有研究,烦请兄弟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我……不……”穆咏喜本想推托拒绝,但才抬起眼来与他黑黝的眸子相对,便像被催眠般伸出手,“那就麻烦你。”
谢希梅接过她伸出来的手,一股奇异的感觉霎时从手指头渗了过来,像一道灼热的电流窜过血脉。
本来温和平静的内心刮起强烈的飓风,生起强烈的讶异。
这小子……是……女的!
躲了半年的红鸾星,还是躲不过……
这般奇异的感受,只有接触到跟他完全契合的女命才会有,但这世上不可能有与他相合的命盘啊!
深幽的眸底既复杂又困惑。
“是不是没有功名?”穆咏喜软嫩的嗓音打破他混沌的思绪。
谢希梅像碰到不该碰的东西,赶紧抛下她的手。
“算命师说得对,你没有功名。”
“我就知道。”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那谢兄,我能不能跟你学算命?”
若学会算命就有一技之长,就可以在古代生活下去,再也不用挨饿,更不用去做苦力。
“不行,我不收徒弟!”
一旁的孙睦一听,差点掉了下巴。
不收徒弟,那他是什么?
“能不能破例?”若失掉这机会,她又得过着辛苦的劳力生活。
“不行,”谢希梅狠心拒绝。
“拜托。”穆咏喜苦苦哀求。
“我……”一触到她宛如秋水的眸子,他想要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心跳大乱,喉间一阵苦涩。
红鸾星动!
孙睦狐疑的看着一脸苦恼的主子,时而皱眉、时而展眉,完全不像以前沉稳如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