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不对,事情一拖几个月,若是让太武侯对外一说,到时他想退都退不成了。
一想到要娶那疯婆子戚小楼,冷如风就一个头两个大。当初是他自个儿向太武侯提亲的没错。原先他是想,这样做是一箭三鵰的美事,一来娶个娘子传宗接代安安娘亲的心;二来娶了这样的疯女人,他大可心安理得的继续花天酒地;三来像戚小楼这样没人要的大姑娘,他肯娶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纵然城里盛传此女不正常,做了不少惊世骇俗的事,无德无淑、思想怪异,但他想,不过小小一女子能惹出多大的事儿?岂难得倒他这风云阁冷二爷!
谁晓得,她惹出的事是没多大,却样样麻烦!
犹记得几个月前,他同她从玉泉镇回长安,一路上只见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只要是没见过的东西,她都要去摸上一摸、看上一看、学上一学,也不管人家要不要、想不想、愿不愿意教她,反正就是死皮赖脸的──非把事情给搞个明白不可。
从卖糕饼的摊子、流浪江湖的杂耍团、做店招大旗的商店,甚至是制刀造剑打铁铺子,光从这些被她凌虐的可怜人们中把她拉出来──就耗费了不少时间!
短短几天的路程,让她这么一拖,直走了一个月才回到长安。
走过这么一趟,他才了解为何长安人人对这小小姑娘避之唯恐不及;尤其当他们进城的那一天,最让他体会深刻。
就见这太武侯府的千金小姐一露脸,长安大街上的铺子,能关门的就先关门,不能关门的也让店小二或下人在门口严密看守,慎防这位大麻烦一时兴起便冲进自家铺子中,东看西瞧、问南问北的,妨碍做生意。
因为戚小楼是贵族千金,众商家不好得罪她,偏她要是一进门,便是一堆千间万间的怪问题,虽然没搞破坏,但那超级磨人的性子可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再者,几乎每家店铺都有独家的不传之秘,那么简单让人看去,他们还要混吗?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疯女人,何况若真娶了这女子,到时堂堂一位风云阁二爷夫人,却老拉着人问东问西,甚至追着人家跑,那像什么话?
不行,他还得趁早退亲才是。
真没想到他聪明一世,却胡涂在这一时,和太武侯讨了这门亲事,揽上戚小楼这大麻烦。
下次他要再选妻,一定曾记得,要先亲眼看到人选,再下定论。
咦,小子不哭了。
没听见震耳欲聋的哭声,冷如风低头,只瞧怀中娃儿不知何时已哭累睡着。
呼!他松了口气,真是老天保佑啊。
官道上,黄土飞扬。风,又干又冷。
路旁的树也被覆上一层黄沙,没像南方那般有着青翠的绿叶,此处的树看起来是风尘仆仆的。
这是长安城外的官道,就像往常一样,有不少商旅来往经过,进城的有,出城回乡的也有。但不同于以往的,却是这官道上、大路旁今日却有人出了个小意外,而刚好这段官道上,此刻没半个人经过。
只见黄土地上独有一辆倒地牛车、一名受伤的老者,还有一位黄衫姑娘。
牛车上的麻袋掉落官道,有大半都破了口,其中的米粮有如点点雪花般散落黄土路上。
“对不起,对不起。”黄衫姑娘又慌又急的跪坐在地上,用手把米装回麻袋,还不忘频频道歉。
“这位老爷爷,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她也不怕衣衫脏了,只想将牛车扶正,却没啥力气。幸得老牛勉力站起,倒把车身翻了点回来,她抓了跟木棍,在底下垫了颗石头,然后使尽吃奶的力气,才将尚处于倾斜状态的板车给翻了正。
“小姑娘,你怎地走路不看路?”老者不客气的漫骂边起身,发现自个儿的脚骨刚被牛车给压伤了,痛得他皱起了眉。
黄衫姑娘忙迎上前去扶他,嘴里还不住的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老爷爷你还好吧?
你家在哪儿?我扶你回去!”
“你扶我回去,让这一地米粮散在地上不成?”他不爽的吹胡子瞪眼。
“那……那该怎么办?”她一脸无辜的问。
那老者倒也毫不客气的指使她,“这里离外廓城门不远,你去那儿找一位叫蓝石城的守门大兵,叫他过来帮忙……”
“哦,好。”她乖乖的点头,转身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间:“那你现在怎么办?”
“废话,当然是在这儿等你带那小子回来。还不快去!”老者双手一撑,整个人一屁股撑坐上牛车,一边气呼呼的骂她。
“是是是。”她被吼得吓了一跳,连连称是,二话不说便抓起裙摆,毫不淑女的跑去找人帮忙。
跑到城门口,黄衫姑娘上气不接下气的直拉着守门的大兵,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办法把事情完整的讲清楚。
也是巧,那么多个守门大兵,给她一拉就拉到那位姓蓝的。
蓝石城一听完事情经过,便向上级说明了原由,告了假去帮忙;原来这人便是那凶老人的儿子。亲爹摔断了腿,长官很快便准了他的假,还让几位兄弟一起过去帮忙。
在几位大汉的协助下,散落一地的米粮很快便被拾回麻袋中,一装袋抬回了牛车上。
黄衫姑娘从头到尾都在一旁帮忙、道谢,最后跟着回了老者的家,有人早请了大夫在屋里等着。
她担心的望着大夫帮老人医腿,幸好最后大夫说无大碍,只要休养一个月就行了。
她才要松口气,却听见老人激动的破口大骂。
“什么休养!我要是休养,这千里飘香谁来酿?不休!不休!”
“蓝老,你别和自个儿身子骨过不去。如今不比以往,你都已经五、六十岁了,这伤要是不好好休养,可难有复原的一天啊。”那大夫在旁劝他。
“哼,我若不酿酒,到时这各地酒南来提货,咱们拿什么给人家!”蓝老头张大了鼻孔,气哼哼的说。
“爹,我来酿。”蓝石城知道爹极为注重信誉,虽然他只学了些皮毛,但聊胜于无,便开口提议。
“放屁!你在城门驻守当兵,怎么酿?这千里飘香最耗工夫,从刷洗酒槽到制造培养,然后酿造蒸馏成琼浆玉液,每一样都要小心翼翼,还得专心一意。你这小子那颗心从小就不在这上头,能酿出什么好东西!”蓝老头闻言又是破口大骂。自个儿子有几斤几两重他怎会不知道,若在酿制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只怕所有功夫皆毁于一旦,到时更没有时间重来一遍了。
“可是,你的腿……”蓝石城皱起了眉。
就当此刻,一旁那姑娘突然自告奋勇的开口了。“老爷爷,我来酿吧。”
“什么?!”众人诧异的看向她。
“老爷爷会受伤都是我害的,我来帮忙也是应该的。”
“你一个娃子会酿什么酒?你懂个屁!”这下子蓝老头更生气了,激动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若不是一旁的大夫压着。他肯定是不顾伤脚,要跳起来教训这娃子了。
“爹,你别气。”蓝石城安抚了老爹,回头间那姑娘,“姑娘,你……懂酿酒吗?”她身上的衣棠此刻虽然沾了些泥,但那衣料子一看便知不便宜,想必家境定是不错。这样一位姑娘会懂得酿酒吗?实在教他不得不怀疑。
“不懂啊。”她倒是回答得简单明瞭。
果然!众人如是想着,却听她接着说道:“就是不懂才要学嘛。我虽然不懂,但老爷爷懂啊!老爷爷可以教我,我这两个月可以代替老爷爷的手脚啊!”
“你个黄毛丫头能有多大力气,能刷得动酒槽、搬得动米袋?无知小儿说话大声,也不秤秤自己几斤几两重:何况我又没残废,要你这丫头替我手脚干啥!”蓝老头气火旺盛,这胸中之火是怎么也消不下来。这丫头可是以为自己能替得了他这老头子?瞧她那小小个头,能有多大力气!
“老爷爷,话不能这样说。我虽没啥力气,却有心学习。你不是说酿酒最重要的是心吗?
我来做可比蓝大哥好上几倍。况且你现在本来腿就不方便嘛!”
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不知死活的实话实说。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你这丫头给我滚出去!”他会受伤还不都是这丫头害的!
蓝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拍桌子赶她出去。
黄衫姑娘骇了一跳,抚着心口好心的道:“老爷爷,你别气啊。瞧你脸红的,小心爆血管啊。”
“你……气死我了!阿城,还不给我赶她出去!”他气得全身都在颤抖,一副恨不得把她痛揍一顿的模样。
一旁的大夫忙又倒了杯茶给他顺顺气,蓝石城则忙拉着那姑娘出去,免得老爹真给她气死了。
到了门外,蓝石城不好意思的松手道:“姑娘,真是抱歉,家父脾气不好,你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