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像着火似地,根本无法和他交谈。他若看见她这模样,会怎么想她?她集中精神阅读书架盒上的说明,假装没有看见他进来。
她直把说明看了三遍,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正如他所描述的那些人:自以为高贵得不适合和他说话,不适合认识他。玛莉一向脾气平和,却忍不住对自己发起火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猛地提起书架箱子,差点让超乎意料之外的重扯得脚步踉跄。她回头看,正好看见渥夫把一盒铁钉放在柜台上,同时伸手去掏皮包。
贺先生瞄渥夫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正奋力提箱子的玛莉。「来,柏小姐,我帮你提。」他匆匆从柜台后跑过来,脚步踉跄地提起箱子。「你不可以勉强提这么重的东西,会伤了自己的。」
玛莉想:如果他认为她真提不动它。待会儿她回家要如何提进屋里?但想归想,她并没有戳破。跟着他回到柜台,她吸口气,挺挺胸,注视着渥夫清晰说道:「嗨,麦先生,你好?」
他的黑眸一亮,也许是警告。「柏小姐。」他用手指碰碰帽檐,对她的问候不予响应。
贺先生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玛莉。「柏小姐,你认识他?」
「是啊!礼拜六我车子拋锚,人在雪地里站着时,他救了我。」她刻意保持清晰而有力的声音。
贺先生怀疑地看渥夫一眼。「嗯哼。」他不再多说,伸手去提书架箱。
「对不起,」玛莉说。「麦先生先来的。」
她听见渥夫彷佛低声诅咒,而贺先生则红了脸。
「我可以等。」渥夫绷着声音说。
「我不能插队,」她坚定地说道。「我不能那么鲁莽。」
「淑女优先。」贺先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玛莉骇异地看他一眼。「淑女不该占性别的便宜,贺先生。这是男女平等的时代,麦先生先到,他就应该排在前头。」
渥夫摇摇头,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你也是女性解放主义者之一?」
贺先生瞪他一眼。「不准用那种口气对她说话,印地安人。」
「喂,等等,」她按捺住火气,向他摇摇手指。「这种称呼太粗鲁无礼了。贺先生,令堂该为你脸红,她难道没有教你要有礼貌吗?」
他的脸更红。「她教得很好。」他低声咕哝道,眼睛就看着她的手指。
教师的手指自然有其特殊的权威感,可以令成人也为之屈服。她发现教师的手就像母亲的手,具有无比权威。贺先生也不例外,面对她的手指,他的模样彷佛想匍匐在上。
「那么,我相信你愿意使她以你为傲。」她以最低沉的声音说道。「麦先生,你先。」
渥夫发出近乎咆哮的声音,但玛莉盯着他直到他从皮包里拿出钱来。贺先生一语不发地找了钱,渥夫也一语不发地拿了找钱离去。
「谢谢你。」玛莉对贺先生露出原谅的笑容。「我知道你会了解,被公平地对待,对我是何等重要。我不希望因为我的教师身份而占人家便宜。」她的口气彷佛教师是个女王似的,但贺先生只是点头。他拿了钱,负责地替她把箱子提到她的车上。
「谢谢你。她再说一次。「还有,米娜是你的女儿吗?」
贺先生显出担心的样子。「是的。」米娜是他的小女儿,他的心肝。
「她是个可爱的女孩,也是个好学生。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她在学校表现很好。」
他满面笑容地送她离去。
渥夫把车停在街角,等着玛莉从店里出来,他气得想把她抓起来摇撼,更气的是,他明知自己不会这么做。
该死的!他警告过她,但她就是不听!现在,人们知道她和他有接触了,她再也不能为这个社区所接受,而他也无法再不受人注意地做自己的事。
他告诉她,他是个前科犯时,她还没搞清楚吗?或许她以为他开玩笑?
如果他还有理性,他应该开车离她远远地。只要他不理她,人们谈的就只是她为乔伊补习而已,那样人们还可以接受。
可是,她怎么能把那个箱子提进屋?那个箱子大概和她一样重。他要为她提箱子。
得了,他在骗谁?他尝过她的滋味,而他还想尝得更多。他想抚摸她。在吻过她、抱过她之后,他就没有去找欧茱莉,因为他无法将玛莉小姐逐出心田。他的身体还在痛,而且会愈来愈糟,因为,他知道柏玛莉小姐不属于他。
她的车离开店门口,超越他,以稳定的速度朝她家的方向前进。她一定发现他的车在后面追踪,但她没有变更方向,仍然直接回家,小心地停在平日停车的地方。
渥夫摇摇头,把车停在她的车旁,下车。她已经下车,正在皮包里掏钥匙,并对他微微一笑。她忘记他对说的话了?他无法相信,他己经告诉她,他是个强暴前科犯,而她仍在数哩内渺无人烟的状况下,还当他是个神父一般。
「该死的,小妞!」他大吼。「你完全没听我礼拜六说过的话吗?」
「我听了,但我不一定要同意。」她开了后车厢,微笑道。「既然你在这儿,麻烦帮我把箱子提进屋里好吗?感激不尽。」
「我就是为此停车的,」他斥道。「我知道你提不动。」
他的坏脾气似乎没吓着她,她只微微一笑,他扛起箱子,然后带路走向后门。
进屋第一件事,他发现屋里有一股清新的香气,而不是空了许久的老屋子味。他难以抗拒地深深吸口气。「这是什么味道?」
她停下脚步,嗅一嗅。「什么味道?」
「那甜甜,像花香的味道。」
「花香?哦,那大概是我在每个抽屉都放了紫丁香花香囊,很多香囊的味道都太呛鼻,但紫丁香花的正好,是不是?」
他对香囊一无所知,但既然她把每个抽屉都放了香囊,那她的内衣、她的床单必然也会是紫丁香味。想着,他已满头大汗。
「我把暖气打开。」她说。「机器很旧,很吵人,但我没有壁炉用的木柴,只好用它。」她边说边走开,一会儿带着笑容回来。「马上就暖起来。你要喝杯茶吗?」她看看他,又说:「咖啡好了,你不像是喜欢喝茶的人。」
他已经很热了,几乎要着火了。他脱下手套,丢在厨房的桌子上。「你知不知道现在全镇上的人在谈论你?小姐。我是印地安人,我是个前科犯...」
「玛莉。」她插口道。
「什么?」
「我的名字是玛莉,不是小姐。你真的不要咖啡?我需要喝点东西把身体暖起来。」
他脱下帽子,搔搔头。「好吧!咖啡。」
玛莉转身装水煮咖啡。以前她没有注意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头发又黑又浓,而且长及肩头。他没有坐下,只是倚着柜子站。玛莉低头,脸色通红,心想他不穿衣服会是什么模样?
「你为什么要让我进屋,还请我喝咖啡?」他以低沉的声音问道。
她惊讶地注视他。「为什么不能?」
他觉得他快气炸了。「小姐....」
「玛莉。」
他握起拳头。「玛莉!你有没有比让前科犯进屋更聪明的作法?」
「哦,那个啊!」她挥挥手。「如果你真的犯案,照你的话去做,是比较聪明。但既然你没有做那件事,我想也就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而且,如果你真的是个罪犯的话,你就不会给我那个忠告了。」
他无法相信她如此轻易就洗刷掉他的罪名。「你怎么知道我没做?」
「你就是没做。」
「你有什么证据?或是你纯粹靠女性的本能进行判断?」
她转过身来面对他。「我不相信一个强暴犯对女人会像你那般温柔。」她的声音渐低,脸上又升起一片红艳。
渥夫咬紧牙关,部分为了她是白人,他无法高攀;部分为了她是如此纯真;另一部分则为了他好想摸她,想得身体疼痛。「不要因为我在礼拜六吻你而产生任何梦想,」他沙哑地说道。「我己经太久没有和女人在一起,而我是....」
「肉欲的?」她说。
他被她突然口出秽言吓了一跳。「什么?」
「肉欲的。她再说一遍。「我听一些学生说过。意思是说..」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哦。那么,以前你是那样的?据我所知,现在依然如此。」
他想狂笑。那欲望几乎超越他的自制力,但他还是勉强改为一声咳。「是的,我依然是。」
她露出同情的表情。「我了解那是个难题。」
「对男人而言很困难。」
她过了一会儿才猛然醒悟,然后,还不及阻止,她的目光己不由自主溜向他的下半身。立刻,她又抬起头。「哦,我看见了,我是说...我明白了。」
触摸她的欲望突然强烈得难以忍受。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感觉她的柔软。「我不认为你真的了解。你无法和我交往同时在这个镇上工作。你会被视为瘟疫,甚至失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