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缇追过去。
维尔和他的同伴在几条街外就听到那些尖叫,立刻循声跑过来。他们跑到河边时,看见一个大家伙抓着一个女孩,好几个比较小的形体挂在他的身上。
“丽姿!艾美!”他吼道。“这边!”
他叫了好几次,努力想压过绷紧了皮带狂吠、早已作势要攻击的苏珊。
好不容易,他的叫声终于被听到,那一坨人短暂地静止,接着四散开来。两个娇小苗条的人影踉跄朝他而来,米克独自站立,疯狂的四下探看。
“逮住他!”维尔放开皮带,命令道。
苏珊冲向米克,后者冲向河流。狗儿咬住他的腿,他倒向泥滩。苏珊的下巴扣住他的腿。
博迪和亚契在这时赶到,维尔把米克交给他们,向停下来看苏珊擒拿米克的两个女孩跑去。
“你们没事吧?”他问她们。
黑暗中,他几乎看不清她们的脸,但是可以听见她们拚命喘气,想要说话。
他伸出手臂抱住她们,她们瘫靠在他身上,河滩的臭味也扑鼻而来。
“我的天,你们好臭,”他的喉咙因激动而缩紧。“多久没有洗澡了?”
他没有听见她们的回答,因为将犯人交给博迪和亚契之后的苏珊正疯狂地拚命大叫。维尔四下张望,黑雾中有好几个人影,没有一个类似他的妻子。
“莉缇!”他大叫。
“汪!”苏珊叫着朝西方而去。
维尔放开他的受监护人,追着苏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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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冲进黑暗,冲进味道腐朽的冷雾里。他看不见小路,只盲目地跟随吠叫声往前跑。
“莉缇!”他一次又一次地吼叫,然而回答他的仍然只有苏珊那越来越狂乱与尖锐的叫声。
他绊到石头差点跌倒,很快取得平衡之后又向前跑。各种影像在脑中撕扯:查理、罗宾、冰冷的墓碑、所有他爱过的那些人的脸,结果都渐渐隐入雾中、隐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不行!这一次真的不行。你不能多夺走她,求求你,上帝,真的不行。
“我来了!”他叫道,他的肺烧了起来。
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出现,他来不及闪躲,撞上那艘倒扣在地上的船,脸朝下跌进烂泥堆里。他挣扎着爬起来,又继续跑,却在稍后看见她们的时候猛然刹住脚步。
不到三码外有一团形体在河边的泥巴与垃圾中翻滚。苏珊朝她们跑去、又退开、一次又一次,它疯狂地吠叫着。
它不知道该怎么办。
维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见刀刃的闪光,可是不知道是谁持刀,或者是否两人都有武装。任何错误的一步,都有可能使得那刀刺进他心爱的那个女人的身体。
他清一清干枯的喉咙。“别贪玩了,葛莉缇。”他的声音好似很镇定。“你若不在十秒内解决她,我就要插手来破坏你的乐趣了。”
动作突然发生——手臂高举、刀刃闪现,而后是令他的心几乎停止的胜利呼喊,因为那不是莉缇的声音。接着又是一连串引人注意且狂乱的动作。
看见纠缠的身体静止的那次心跳,他同时也听见沙哑且用力喘气的声音。“你敢乱动,我一刀从你这边耳朵割到另一边。”
这是莉缇的声音。
他上前。“需要人帮忙吗,葛莉缇?”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需要,谢谢你。”她边喘边说。“小心,她——诡计——多端。”
维尔感激这个警告,那老鸨好似已经半死,可是当他把她们分开,克蕾深吸一口气,好像还想再大闹一回合。维尔好不容易才把又踢又抓、尖叫声足以吵醒对岸的女人,从筋疲力尽的妻子身上拉开。
“把她打昏,”莉缇还在喘,那女人不只不累,还像疯了般抗拒。
“我不能打女人。”
莉缇上前,躲开一个拳头,但是送出她一个自己的,一拳打在克蕾的下巴。后者终于瘫软下来。
维尔让克蕾无力的身体落在地上,苏珊急切的跳上前去,发出威胁的声音。“守卫。”他对狗说。苏珊跨坐上去、发出低声咆哮,巨大且淌着口水的下巴对着老鸨的脸。
维尔朝抱着身体的侧面弯下身来的妻子跑去,他推开她的手,感觉到湿湿的东西,感觉他的心落入了一个无底的洞。
“抱歉,”她的声音小到他几乎听不见。“看来我被女巫打中了。”
他接住她,这次当她把全身重量都交给他的双手时,他知道她不是假装的。
第十八章
毕樊世站在酒馆前的人群中,看着昂士伍公爵把毫无动静的妻子抱入马车。几分钟之内,到处都在耳语,朱里巷的老鸨杀了公爵夫人。
毕樊世非常不快乐。
他并非为公爵夫人哀伤,而是为他自己。布克蕾肯定会被问吊,但是她肯定也会找一些垫背的人。她会说很多故事,其中不少故事的主角都是毕樊世。
他很后悔没在去年春天的巴黎就把她杀死,反而帮助她逃走。但是他当时脑筋不清楚,不只家里有些问题,还有某些压抑不了的欲望。
今天他在老皮生蚝屋听见那母狗做的事情之后,决意来杀掉那女人。他没花多少时间就猜出她会躲在哪里,一位替《警察公报》工作的画家告诉他有个疯妇被杀,而根据那描述,毕樊世立刻知道疯妇与凶手的身分。
不幸的是,昂士伍公爵夫人比他更早找到那老鸨。地狱之门打开时,他离那栋泥砖屋不到二十码。听见她对克蕾说她的人比较多时,他立刻退开。克蕾只需叫出他的名字,他就会被列为罪犯了。如果,他早知道公爵夫人的帮手只是三个男孩和两个没有牙齿的妓女,他就不会这么谨慎了。
然而,在浓雾和混乱中,谁有办法知道那么多。
现在,他计穷了,警方在昂士伍与手下之后几分钟抵达,整个事件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十多分钟。不久,克蕾就会被关起来,对着愿意听的人嚷嚷她所知道的每个人的每件坏事,而这对他是很不利的。
他应该立刻离开,但是他不敢回家拿钱或衣服。每个人都知道毕樊世住在哪里,他的妻是位著名的画家。
她不会想念他的。等着取代他的人,排着好长的队伍,最前头的是一位金发的法国伯爵。这景象带来与绞绳不相上下的痛苦。
但是不管痛苦与否,这是毕樊世必须承受的。
他有足够的钱雇车,如果早些出发,他应可在任何人察觉他逃走之前赶到海边。
他小心地掩饰着身影,不让自己显出匆忙的样子,这时警官们带着用临时的囚车押着的克蕾出现。
“该死的母狗!”附近有个妓女喊道。
“可惜她没死!”另有人这样喊。“公爵夫人只打碎她的下巴。”
这个消息加上警官的证实,引起一阵失望的叹息。
这让毕樊世发现《阿格斯》的葛莉缇在这地区有不少朋友,连两个早已半死不活的妓女都愿意去帮她拯救昂士伍的受监护人。他转头四顾,看见几个心冷肠硬的妓女正一边诅咒布克蕾,一边为公爵夫人哭泣。
连一些混街头的流浪儿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他立刻知道情况可以加以利用。他擅长激发哀痛、在人的思想里下毒,以及如何把一般的单纯心灵转成怨恨与愤怒。所以,他一边走一边说出一些煽动的言语。
不过几分钟,水手、妓女、皮条客、乞儿和河边混混变成一群暴民。
他们的怒吼引发出摇晃囚车的声音,警方人员的喝止,以及宣称要执行暴乱法的警告。
不过几分钟,暴民推翻了要将布克蕾运往雪威区的囚车,推走想要保护囚犯的警官,开始攻击囚犯。
不久,现场只剩被打得面目全非、惨死当场的布克蕾,以及随即流血身亡的米克。等暴民散尽,毕樊世也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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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继坐在伯父、查理、罗宾床边握着他们冰冷的手之后,维尔再度坐在另一张病床边,握着另一只冰冷的手。
他妻子冰冷的手。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葛莉缇,”他的声音梗塞。“你的职责是镇守家中,指挥大局,不是亲自去打仗。你这样要我怎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一分钟?我发誓,我简直是几个月前就死了,而且是直接进入地狱——这就是我没有吊死我自己的原因,因为那根本多此一举。”
“我的天,听你胡说些什么,”莉缇赏他一个假笑。“她只是咬了我一下。”
那真是天下最轻描淡写的“咬”了。要不是一层又一层的内衣、结实的紧身褡,以及“士帝叔公的怀表”,昂士伍公爵夫人早就没命了。怀表使刀刃滑开,未曾造成直接刺入的伤害,即使伤害终究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