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或许该转行。”莲娜说。“你的年纪不小了,别糟踢了——”
“莲娜,我知道你想帮忙,但我们能不能改天再讨论什么被糟蹋,和什么受挫败?” 莉缇把酒喝完,放下杯子。“时候不早,我得回伦敦了。”
她戴上帽子,照了最后一次镜子,拿起手杖往门口走去。
“我等你。”莲娜在她背后喊。“务必回到这里,别——”
“我当然会回到这里。” 莉缇打开房门。“我可不想让邻居看到一个陌生男子三更半夜进入我家,对不对?我也不想让朴小姐或女仆协助我脱这身讨厌的紧身褡。那种暧昧的乐趣全部归你,希望你准备好睡前酒等我。”
“凡事小心,莉缇。”
“好啦。” 莉缇转身朝她自负的一笑。“该死,小妞。你非要这样烦人不可吗?”
接着她就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尾随她的是莲娜不安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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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三夜晚,小文人在蓝鸮酒馆的聚会沈闷乏味,因为《阿格斯》的葛莉缇缺席了。
但卫乔伊出席了,他从厕所出来时在走廊上遇到维尔。
想使乔伊松口泄漏同事的行踪,理应需要一杯以上的杜松子酒。但《阿格斯》的插画家早已喝醉,酒醉使他更感委屈。
首先,他向维尔抱怨,自从上周葛莉缇假装把他的声音误当成老鼠叫之后,其他人就开始叫他“吱吱”。其次,她像往常一样,有好差事就设法独占。
“我应该跟她一起去杰瑞密赌场。”乔伊抱怨。“因为那将是下期的头条报导,会需要封面图画。但女王陆下她说,伦敦没有一间赌场不认识我的脸,我会使计划败露。在那样的小洞穴,谁会看不见像她那样鹤立鸡群的女人。”
杰瑞密赌场果然很小,维尔却差一点点就没有看见她。
幸好雪茄引起他的注意。
否则,他会一眼也不多瞧地从那个年轻人身旁走过去,只注意到他的穿着是追求时髦的年轻职员通常会喜爱的风格,以及赌轮盘的运气似乎不错。但在经过那个年轻人背后时,维尔因闻到雪茄烟味而嘎然止步。
伦敦只有一个菸草商贩卖这特制的雪茄。就像一周前他向演员葛小姐指出的,它们异常细长。他原本还可以告诉她,那种雪茄的菸草是特调的,有限的存货只为他保留。在某些社交聚会上,在严选的一群识货行家中,维尔很乐意将雪茄与人分享。
但他已好几个月没有参加那样的聚会。而卫乔伊说她会在这里。忍住微笑,维尔稍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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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称“圆滚滚”的轮盘赌在英国正流行。
莉缇发现它在杰瑞密赌场里大受欢迎。轮盘间里挤满了人,并非所有的人最近都洗过澡。然而,马夏西监狱的空气更臭,就像她知道的其他许多地方一样,叼在嘴里的雪茄有助于掩盖最难闻的臭味。在她假装观看轮盘时,嚼菸草也有助于减轻恼人的沮丧。
她知道面前的筹码越堆越高,但和桌子另一端的大奖比起来,它们毫不重要。
布克蕾就站在桌子的另一端。红宝石耳环挂在她的耳朵上。红宝石项链环着她的脖子,同套的手镯圈着她的手腕。那套首饰完全符合棠馨的描述和简图。
狭小的房间挤得今人窒息。在常见的推挤中,布克蕾不太可能注意到几个灵巧的动作取走她身上的贵重赃物。
问题是,擅长那些特殊动作的不是莉缇,而是莲娜,但她在好几哩外的肯辛顿。
虽然有本事击倒老鸨,从她染梅毒的身上粗暴地扯掉首饰,但莉缇知道此时此地并不适合使用这个方法。
即使没穿严重妨碍行动的紧身褡,她也能够列出许多必须自我克制的绝佳理由:地方昏暗拥挤,许多潜在敌人——尤其是万一泄底,而那在打架时一定会发生——泄底在最好的情况下是自取其辱,在最坏的情况时则是不死也重伤。
看到伦敦最凶恶的老鸨戴着棠馨的首饰,着实令人生气。想到棠馨和她敬爱的姑妈及首饰代表的意义,委实令人抓狂。
但是莉缇不会再让脾气失控。她绝对不会让渴求昂士伍的“受挫欲望”把她变成急躁易怒的八岁孩童。抛开他的影像,她强迫自己冷静地专注于眼前的问题。
轮盘停在红二十一。
赌台帐房面无表情地把莉缇赢得的筹码推给她,她同时听到克蕾尖声咒骂。
那个老鸨最近一小时一直在输。现在她终于从轮盘赌台走开。
如果钱输光了,克蕾或许会像其他人一样用首饰等贵重物品换钱,莉缇心想。她已经发现那类交易在哪里进行。
她迅速点算筹码。两百。以某些俱乐部的标准来说并不多,例如夸克弗俱乐部在几分钟内的输赢就高达数千,但大概足够从嗜赌的老鸨手中买下一套红宝石首饰。
莉缇开始挤着穿过人群。
专心盯着猎物,她以反射动作闪躲过一个先前就尝试吸引她注意的红发妓女,用手肘撞开一个扒手。莉缇忙着拉近与克蕾之间的距离,没有注意到挡路的靴子。
莉缇被绊了一下。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没让她倒地。那是一只抓握如虎钳的大手。莉缇抬头……望进一对炯炯有神的绿眸里。
维尔真想知道她镇定的优雅外表要怎样才会甭解。
她只是眨一下眼睛,然后从容不迫地取出叼在嘴里的雪茄。“天啊,昂士伍,是你吗?好久没有看到你了,通风怎么样?还在折磨你吗?”
因为已经看到布克蕾和两个粗壮的保镖,所以维尔不敢在赌场里揭露葛氏演员小姐的真面目。
她继续演戏,他配合着,护送她迅速离开赌场。即使出了赌场,他还是紧抓着她的手臂,拖着她沿圣詹姆斯街走向皮卡迪利街。
她继续昂首阔步,嘴里叼着雪茄——他的雪茄,另一只手拎着手杖。
“昂士伍,你快养成这种习惯了。”她说。“每当我的事情顺利进行,你就出现把它搞砸。难道你没注意我正在赢钱?此外,我也在工作。由于你没有工作赚钱的经验,所以让我来解释一下基本经济学。如果杂志记者未能完成任务,杂志就不会有文章可刊载。没有文章,读者就不会买,因为他们付钱买杂志时期望里面有文章。读者不买杂志,杂志记者就没有薪水可领。”她抬头望向他。“你会不会觉得我说得太快?”
“我没打断你之前你已经不赌轮盘了。”他说。“因为你决定玩另一种游戏。你在监视老鸨时,我在监视你。我看过你那种眼神,知道那是大混乱的预兆。”
他说话时,她冷静地抽着雪茄,不管怎么看,都像她的服装表明的那种镇定都市青年。他好不容易才压下荒谬的大笑冲动。
“让我指出你显然没能注意到的一件事,”他继续说。“老鸨身边有两个保镖。如果你尾随她到外面,那两个家伙会把你拖进最近的暗巷碎尸万段。”
这时他们已经抵达皮卡迪利街。
她扔掉抽剩的雪茄。“我猜你指的是贾许和比尔,”她说。“我倒想知道哪个眼睛没瞎的人会没看到那两个凶狠的家伙。”
“你的视力不可靠,你就没看到我。”他向街尾的一辆出租马车招手。
“相信那辆马车你是替自己招的,”她说。“因为我还有任务。”
“你势必得把自己派去杰瑞密赌场以外的地方。”他说。“因为你不会回那里去。如果我能看穿你,别人也能。如果真如你所怀疑,那里有非法活动正在进行,主事者一定会使《阿格斯》的葛莉缇不但完成不了任务,且从此无声无息。”
“你怎么知道我在调查非法活动?”她问。“这个任务应该是个秘密。”
出租马车停下。它不是新式的小型篷式马车,而是大约一世纪前作为绅士城市马车的笨重车辆。车夫坐在前面,而不是像新式出租马车那样坐在后面。马车后面有可供两个从仆站立的狭窄平台。
“去哪里,两位?”车夫问。
“苏荷广场。”维尔回答。
“你疯了吗?”她叫道。“我不能穿这身服装回那里去。”
“为什么不行?”他上下打量她。“会吓到你那只性情温和的小狗吗?”
“肯辛顿区坎甸街。”她告诉车夫。她甩掉维尔的手,压低声音说:“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不回杰瑞密赌场。如果你猜得出我是谁,那么任何笨蛋都猜得出来。”